未衷豎起雙耳,不多時將周遭十餘人的議論納入耳中——與其說是議論,不如說是恭維讚美。
由是拚接整合,去除浮言,將這金丹修士的來曆勾勒出來。
此人名為丁紫岱,六十年前亦是會館中武舉出身。其在同輩之中雖算的上出類拔萃,但也未必算是一騎絕塵。但此人在一連十餘場比鬥之後,卻忽然頓悟了“由武入道”的機緣,一身經絡俱通,換過濁氣,竟一舉成為一位築基期的修士。
是時朱方國中數位元嬰修士都大為驚奇,雖因為種種不為人知的原因並未收其為徒,但各自指點,待之如親傳弟子無異。
但是這些仙法秘籍,修煉法門,卻於他都不甚相合,一時眾說紛紜,疑這丁紫岱竟是個資質極為駑鈍之人。
似乎此人破境,真的源自一場莫名的運氣。
約莫二十餘年之後,此人拜謝諸位真人點撥,決意重拾舊道,從精研武藝入手。更時時來到經武閣中,指點當年武舉士子。
原以為此人是“寧為雞首、毋為牛後”之意,沒想到丁紫岱卻重新煥發生機,進境一日千裏,似乎打通了武學和修道間冥冥中暗藏的關聯。
三年之前,一舉破境金丹境。
在經武會館中,由是成為一個極富盛名的傳奇人物。
未衷原是模擬的是一個功行不甚高明的武士,以經武閣中的體係而論,約莫是“三品”至“四品”之間的層次,隱在一旁,也無人注意。
但是她耳中所聞,目中所見,隻覺這“丁紫岱”亦是一個極為豐富而有趣的人物,似乎不在昨日所見的楚秀實之下。
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觀摩之間,心意之所寄,竟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
經武閣正上方千丈,雲層隱蔽處。
季劄雙目垂簾,身軀微微搖晃,手指在空中輕輕虛叩,十分悠閑。
實則季劄以為,扶蒼第一個出陣嚐試,其作為是有些草率了。
一旦點破,又無後續,反而將一道平靜的湖麵激起漣漪,不能見其精微。
如今他之行事,卻與季劄不同。
六個時辰之前,他隱然來到千秋城的正上方。第四人的身份似乎還杳無蹤跡,季劄在丁紫岱和齊玉清之間思索有頃,選擇了丁紫岱。但是他並未現身,而是暗藏於雲端,觀望丁紫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季劄斷然落子,動用了他一門極厲害的“靈台參禪”神通,化用“參禪”之法來“參人”,靜心觀摩其三日夜。若是本心無暇,那麼此人便是他屬意的最契合之人;若有瑕疵,那便定然非是。
若心流曆曆、秘法籠罩之下,觀其三日無微瑕,而最終仍舊屬於歸無咎四判詞中“抱憾而歸”一類,那麼他也願賭服輸。
但他堅信,動用本人這一門大神通,又徹底激發自身道緣之後,必然有一個善果。
然就在此時,季劄身軀驀然挺直。
他眸中恍惚驚疑,幾乎仿佛是墮入了什麼幻術之中,充滿了驚詫和不可思議;就算是明悟本來之後見到歸無咎不可理喻的高明修為,也不能令他失色如此。
季劄疑心是自己感悟錯了,雙指捏成劍訣,神意一束,遙遙擲下!
然後,他眉頭之蹙,久久不曾舒展。
他的靈台參禪法,的是極高明的神通。更何況事關他本人道途,又怎會不慎重以待?
此時經武閣中男女老少五百三十六人,每一人心髒之跳動,脈搏其起伏,氣血之周流,甚至於腸胃中積食多寡,任意一人周身毛發微塵之數,任下一個念頭、動作大致何時萌發,皆為季劄悉覽無疑,無有遺漏。
但就在剛才,季劄驀然發現——
此殿中一個低階武士,驀然變成了金丹期的氣息,和丁紫岱大致相若!
實在是不可思議。
須知在他的“靈台參禪”秘法籠罩之下,和秘法遙相推演不同。就算有人身懷深藏遮掩氣息的秘寶也是無用;因為如此一來,季劄雖看不得此人底細,但此人在季劄神念之中會呈現為一道實體暗影,反而愈發赫目了。
仔細辨認,此人的確是金丹境界無疑。
季劄念頭疾轉。
若說此人是比他高明更多的近道大能假扮,斷然不可能。就算是歸無咎,也無把握能夠瞞過他的秘法探查。
那剩下的一種可能性……此人天賦異稟,或許就是那自己和歸無咎也推演不出具體相貌的“第四人”。
猝遭奇變,自己該如何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