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衷隱匿氣機,獨自行走於千秋城北郊荒野,忽然隱見十餘裏外塵土飄揚,飛騎奔逐。
抬首一望,不由暗暗納罕。
繞來繞去,終究是要和此等人物打交道不成?
當首之人, 那相貌英挺秀颯的女子,分明是朱方國青羅公主齊玉清。
和楚秀實、丁紫岱大隱於市不同,齊玉清算是千秋城中的知名人物,未衷初入城關,所接受到的莫名訊息之中,就有這一位的存在。傳聞其修道資質更勝其父皇,自幼便得到朱方皇室的傾力栽培。
但在未衷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所謂資質絕佳,也是相對庸碌之輩而言;其偌大名聲,多半是源自其特殊身份。真說修道中的潛力,至多隻是元嬰有望而已。
想要更上一步,終屬難能。
可是此時一見,此人氣息精微,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玄妙味道,似乎冥冥中的根基並不在楚秀實、丁紫岱之下。
未衷之所以離開千秋城,便是因為她感到這一地似乎成為一個奇特的“圓圈”,不止一位近道上真和傑出後輩聚集於此。而先後所遇扶蒼、季劄等人,未衷自問本心之中於其並未親近之意,為了避免風波,索性敬而遠之。
但似乎冥冥中有天意作弄,避是避不過的。
離開了楚秀實、丁紫岱, 反在城外遇見了齊玉清。
念頭一動,未衷潛隱身形,遙遙追隨。且看齊玉清此人行事,又能激發起什麼波瀾曲折。
這一行飛騎馬隊背後皆是駝滿獵物,顯然是滿載而歸, 行走的速度也相對緩慢。但是辨認路徑,走的又不是返回千秋城的道路。大約是田獵之後,縱意漫遊,類忽於踏春之致。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來到一座小山丘之下。
那百餘騎忽地四散開來,東南西北四麵八方,各自探出數裏,遙為警戒;齊玉清身畔,僅僅餘下四個親衛女兵。
隨後,在山丘之上,齊玉清翩翩起舞,觀其麵目,似乎十分陶醉。
那四名親衛,各自擊掌相和。
未衷遙遙望之,既是詫異,又是好笑。
倒不是說齊玉清起舞有甚不妥。隻是此時的齊玉清,一身銀甲未卸。若是和之以軍舞軍樂又或者破陣鼓樂,都是異常相諧的。但齊玉清所舞卻是溫柔婉約的一類,以她的高挑身量,矯健身姿,配上如此裝束,作此類舞蹈,倒有些不倫不類了。
觀望一陣,未衷隱約感到齊玉清此舉,似乎有些特殊用意。
用心追索,未衷心神漸漸沉浸。
不知過了多久,未衷忽然一驚。
似乎有一張鬆緊不一的漁網罩在自己身上,時而收緊,時而放鬆。身軀之內,又有一隻小耗子一般的物事遊來遊去,氣血翻湧不定;而骨骼似乎也時時偏移。
一瞬之間,未衷幾乎以為又是遇到了哪一位大神通者的手段。
但她神思內斂,俯察內外之後,立刻回過味來。心神輕輕掙脫聯係,這詭異的感受立刻消失,此身重新恢複通透舒暢;心神與眼前之人相契,則這古怪感受立刻複現。
反複試了三四次,皆是如此。
未衷心中了然,旋即暗暗稱奇。
原來,未衷琢磨齊玉清起舞的用意,心思浸淫漸深,不知不覺間又進入那“心印觀照”的境界。恰恰和昨日揣摩丁紫岱的武學路數時如出一轍。
己身成功模擬為“齊玉清”之時,這異樣感受便由之產生。
未衷隱隱悟到,自己經由“十二上玄經”進入這番秘境,似乎冥冥中占據超凡地位。尤其這“易心術”功行高至近道境界亦能模擬,且沒有絲毫破綻。
自己氣象呈現於外,就如穿上了一件和自己極為契合的“外衣”,一絲隔膜也無,內外相融,縱然本人也感覺不到任何不適。似乎經過一道無形的鏡光折射,呈現於別人目中的自己,已成為另外一個人。
更絕的是,這種改變,不是區區皮相,而是深入骨髓的氣質。
可是此時此刻,未衷卻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契合感。
穀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