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吾見此女臉若銀盤,眉如黛畫,唇似點絳,皓貝小齒,身材豐腴卻玲瓏有致,小小骨架亭亭身,聚環肥燕瘦於一體。似曾相識卻不能憶起:“你應該是鳳凰堡的上官堡主吧?”
“上官堡主果然不同,比傳聞有過之無不及,嫏嬛更是驚為天人,隻可惜史三堡主不免讓人失望。”阮天徹道。
上官若水目光始終沒離開賀吾的臉提醒道:“半年前蜀南的祥雲客棧。”
賀吾恍然:“你是鳳凰?”
“不錯,我就是當日被你救下的鳳凰。說來慚愧,我一個鳳凰堡的當家人卻不小心著了幾個小混混的道兒,幸而賀少局主出手,否則我就是不死被他們······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上官若水言及此臉上不由一紅,白皙臉上紅霞飛倒平添了幾分嬌俏。
賀吾表情仍淡淡:“上官堡主不用放在心上,我早忘記了。”
“你能忘,我上官若水不敢忘。我是一個有恩必報有仇必尋的人,當日你施以援手,我多方打探才知你是振南鏢局的少局主賀吾,本欲登門道謝又怕唐突,一直苦無機會相謝,不想今日有此機緣也是我們的緣分使然。”上官若水原本一腔的熱情,在激動、企盼、無數幻想中焦急等待卻沒料到賀吾一臉冷漠,別說故人相見的驚喜,就連當日世俗鳳凰女竟是鳳凰堡大堡主的驚奇都未在他臉上閃現,這使上官若水有些不甘和失望。
賀吾沒再說話,納蘭飛花看著上官若水看賀吾的眼神早已妒火中燒。一個嫏嬛就已讓納蘭飛花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哪堪再來個上官若水,且樣貌都不在她之下,還是鳳凰堡的堡主。納蘭飛花臉色不免難看,平日裏練就的掩緒屏情今日無論如何也難以自用,場麵一時有些尷尬。阮天徹一直留意著周圍人的反應,此境下他忙道:“上官堡主,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叫阮天徹,她是我們的大姐納蘭飛花。”
上官若水將眼神從賀吾漠然的臉上移開,笑道:“我對阮少局主和納蘭姑娘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果然振南鏢局的幾個少當家都是鳳毛麟角,幸會。我已叫人備下酒菜,時間不早了,大家應該也餓了,我們邊吃邊聊。”
“我們的鏢車和兄弟還在堡外呢。”賀吾道。
上官若水深情款款望向賀吾道:“我竟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二妹你安排他們上來吧,請鏢師們今晚就在鳳凰廳西邊的幾間屋子裏好了,鏢車停在鳳凰廳不會有事的。”
嫏嬛依言剛欲去,阮天徹道:“嫏嬛我同你去。”
“不用了,阮少局主還是先隨我大姐去後廳吃飯,我很快會帶他們過去。”嫏嬛拒。阮天徹不甘:“我必須去看著那些鏢貨,萬一有什麼差錯呢。”
嫏嬛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微一冷笑:“既如此,那就請吧。”
阮天徹緊隨嫏嬛身後,二人站回剛剛上到廳裏時那塊圓形地麵上,隻見嫏嬛香袖一揮,丈外牆上的一支火把便在其內力的推動下轉動,二人腳下的地麵猛的下墜,阮天徹猝不及防差點失重,還好有絕妙輕功在身本能使出才不至出醜。
賀吾知上官若水就是當日的鳳凰後即放下了大半心隨她從東麵的一個拱門進去後左轉來到一個分前後大小兩室的廳裏,按方位算來此廳應位於石鳳椅的後麵所以被稱作後廳。此廳一進來設有十數張桌子,此時有兩張桌上已擺滿酒菜。再向裏是一個小廳,裏麵僅設一桌,卻是用漢白玉製成,較外麵普通青石桌明顯貴重了許多,桌上酒菜較外麵也精致了許多,鳳髓龍肝應有盡有,好一桌饕餮盛宴!
“賀少局主和納蘭姑娘先請入座,酒菜簡陋大家隨便用用別見怪才好。”上官若水自謙之言甚虛。賀吾不語,徑直就座。納蘭飛花冷笑兩聲道:“上官堡主備如此珍饈佳肴我們生平未見,你卻發自慚之言,我怎麼聞到的是倨傲的味道。不過還真要謝謝上官堡主的款待,今天我必要大快朵頤,不枉堡主一片誠心,也免得上官堡主對賀吾的隨手之恩念念不忘。”
上官若水一直不明白納蘭飛花何以初次見麵就一臉不快,聞其此言恍然有悟,心裏倒釋然了,不是振南鏢局對鳳凰堡有敵意而是某些人有私心,遂笑逐顏開:“賀少局主和納蘭姑娘若用的滿意我心裏也確實高興,但活命之恩豈是能用一桌簡單的酒菜來相抵,他日若有緣我上官若水定為賀吾用心用意,哪怕以命相報。從那日被賀吾救下,後麵的每一天都是他給的,賺來的,至死不能變的。”
果然納蘭飛花氣得麵紅耳赤隻不好發作。賀吾自顧自倒杯茶一飲而下,眼皮也未抬淡淡道:“上官堡主言重了,我賀吾行走江湖若許年救下的人不隻你一個,若人人都像你不肯釋懷倒成了我的麻煩,我不喜歡。一切順其自然吧,不用刻意放在心上。”
上官若水看不到賀吾臉上有任何表情,這讓她不免有些悻悻。再看納蘭飛花的臉上掩不住的得色,她心思一動馬上臉現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與你客氣了,我今年二十三與你同庚,據我知你生於七月,而我生於九月,從今日起我稱你賀大哥,鳳凰堡也是你的家,自家人我就不提報答了,你也別跟我客氣才對。”
賀吾忽聞其言心下吃驚,沒想到這上官堡主如此圓滑難纏,他情知這種人不會輕易認輸多說無益便不予理會。納蘭飛花哪裏還忍得住先暗罵:“好個無恥女人!”又道:“上官堡主在賀吾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吧?連他的生辰八字都調查了。”
上官若水笑得十分挑釁:“對於自己的再生恩人用心是必須的,不過賀大哥不喜歡我見外老提此事,我們就別聊這些了。”
納蘭飛花氣極正不知如何發作,嫏嬛帶著阮天徹和部分鏢師走了進來。賀吾見諸葛存和幾個鏢師沒進來,明白老爺子深諳鏢行之道,鏢貨不離人,便又垂下眼瞼。納蘭飛花則站起身來到外廳安排鏢師們入座:“兄弟們,今日上官堡主誠心一片,還讓我們把鳳凰堡當成自己的家,大家別客氣吃飽喝足,有什麼需要盡管提。”
鏢師們聞言紛紛抱拳道謝,隨後入座就開始大祭五髒廟。
嫏嬛在前,阮天徹緊隨其後,不過一兩步距離。進了裏廳,嫏嬛一就座阮天徹忙在其旁位子上坐下。上官若水見狀臉上飄過一絲冷笑和不屑,偏偏這一絲不易察覺的表情落在了納蘭飛花眼裏,她本已對阮天徹厚顏無恥地粘著嫏嬛嗤之以鼻,便憤然道:“二弟,人無顏則至賤,別跟隻蒼蠅似的討人嫌!”
嫏嬛對納蘭飛花一再的冷言冷語冷麵孔終於露出不滿:“阮天徹是蒼蠅,那我嫏嬛是什麼?”思及此臉色也不再好看。阮天徹見嫏嬛不悅急道:“飛花姐,心裏有氣別撒在別人身上呀,我和嫏嬛是無辜的,你的事情我可從未幹涉過,所以禮尚往來飛花姐也別盯著我。”
“我就是氣你不自重!你心裏還知道我是你姐嗎?”納蘭飛花氣得拍桌而起。
上官若水微笑道:“納蘭姑娘別動怒,這樣未免掃了大家的興,阮少局主不見外我們也喜歡,他的瀟灑不羈正是江湖人所欣賞的。”
“我累了,大家吃完飯好去休息,明天還要趕路。”賀吾看一眼納蘭飛花道:“不必管二弟,他自有分寸。”納蘭飛花見賀吾已稍現慍色便坐下來不再言語。
席間上官若水幾次欲和賀吾交談,怎奈他一直低頭吃飯隻回以偶爾的一聲“嗯”絲毫沒有聊天的打算;納蘭飛花對她劍拔弩張更無可聊;阮天徹一雙眼睛被嫏嬛吸引,嫏嬛卻不肯多理他,於是他也和她客套幾句卻沒什麼好聊隻講些行鏢的事,然鏢行有鏢行的規矩諸事難聊便聊不下去。正覺氣氛沉悶無話可聊時她發現史淩兒回堡後一直未現身,因問:“二妹,三妹怎麼不見?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朋友來了也不知道過來問候。”
嫏嬛環顧一下眾人道:“大姐還是不用讓三妹過來了,她這人吵得很,賀少局主喜歡安靜,反正在路上也見過麵,認識了。”
上官若水會意:“也罷,隨她去吧。大家隨意,有什麼要求千萬別客氣。”
“不會客氣的”阮天徹一邊將筷子來來往往一邊偶飲一杯,嘴巴還不忘讚歎酒菜的絕美味道。也許是肉香將小乖從睡夢中引醒,原本安安靜靜的它忽然從阮天徹腰間的袋子裏探出了頭“嘰嘰”叫著。“小乖你怎麼了?”阮天徹輕撫它的頭,小乖“嘰嘰”叫著仰頭朝桌子上張望。
嫏嬛乍見小乖在阮天徹腰上,疑道:“小乖怎麼在你這裏?”
阮天徹見嫏嬛有緊張之色,道:“小乖是你那位朋友送我的,你千萬別多心。我們的緣分還蠻奇妙的,他是你的好好好朋友,卻與我一見如故,掏心掏肺,與有榮焉!”
嫏嬛是見陳禦陽和阮天徹在鏢隊後交談,卻不想陳禦陽會把跟隨他十來年的小乖轉送他人。小乖是有靈性的若非情願它也不會如此服服帖帖跟著別人,況且陳禦陽的秉性也十分詭異,難以捉摸,她也就信了阮天徹的話,遂道:“小乖餓了,你要記得喂它。”
“餓了?糟糕,陳大哥忘了告訴我小乖吃什麼。”阮天徹懊惱道:“也不知他這會兒進堡了沒有?”
嫏嬛沒想到陳禦陽將自己的身份也告訴了阮天徹,素日他的姓氏是從不輕易與人知的。嫏嬛略一打量阮天徹實不知此人除了對女人油嘴滑舌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何以得陳禦陽如此厚愛?上官若水對嫏嬛師兄妹甚知,見小乖在阮天徹身上也不免吃驚。賀吾和納蘭飛花早就見慣了阮天徹轉眼間就可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有人送他一隻鼬鼠而已並不為奇。
“小乖很好養,有肉吃就可以,它什麼肉都吃。你記得早晚各喂它一次。”嫏嬛說著伸出雪白的纖纖玉手將阮天徹腰間袋子裏的小乖捧起放到桌邊上,將盤子裏的牛肉夾幾片放到它麵前。小乖果然蹲下來,用兩隻前爪抓起一片送到嘴邊迅速嚼起,樣子十分可愛。
賀吾匆匆填飽肚子起身道:“我去替諸葛老爺子看鏢,換他們過來吃飯。”也不等別人反應就迅速離去。
“我同你去。”納蘭飛花匆忙趕上去。
上官若水也起身追上道:“鳳凰堡到處都是機關,不小心碰到就麻煩了,還是由我帶路吧。”
阮天徹看著她們都去了撇撇嘴道:“大女人真是讓人難懂。”
嫏嬛聽在耳內不解道:“此話怎講?”
“我是說飛花姐,她都老姑娘了還隻是跟在吾哥後麵轉。”阮天徹語氣裏帶著無奈。嫏嬛趁機問:“納蘭姑娘人長得美,又是振南的大小姐,怎會待到這般歲數還未嫁人?”
“除卻某人她能看上誰?卻又死撐著不肯承認,悲哀呀!”阮天徹搖搖頭道:“你們女人就愛口是心非。”
“是賀吾?她在等賀吾?”嫏嬛小心的問。阮天徹借機瞪著嫏嬛溜須道:“嫏嬛好眼力!但你千萬別拆穿,我飛花姐要麵子,別人一說中她的心事,她必惱羞成怒。就像我們鏢局的人,其實人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卻沒人敢言,除了我偶爾點點她。”
嫏嬛歎道:“像她這樣死要麵子,將感情憋在心裏若許年,而且幾乎天天可以看到對方,豈不是很痛苦,賀吾難道不知道嗎?”說這些話時嫏嬛的臉上難得浮現出哀傷,仿佛是在說她自己。
阮天徹道:“吾哥是個聰明人怎會無覺?隻是飛花姐一直不明說,他便無從拒絕。”話至此阮天徹略做沉吟道:“不對,應該說無視就是最堅決的拒絕。可飛花姐傻癡傻癡的,我這作弟弟的看著都不忍又覺可氣。‘女人心海底針’不懂。”
“哪,賀吾如何不肯成全她的心意?難道已有意中人?”嫏嬛似想要知道些什麼,阮天徹開始生疑。他見嫏嬛一再問賀吾的情況,以為她對賀吾有所動心,醋意頓生,臉上卻裝作平靜,詭譎笑道:“你這麼關心我吾哥不會是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吧?那可不好玩,你該看得出你大姐上官若水對吾哥上心的很,這兄弟姐妹之間爭一個人必不得善終。”
“你想多了,難道你陳大哥沒有告訴你我和他的關係?”嫏嬛還以神秘的淺笑。阮天徹注視她的臉片刻道:“他隻告訴我你們是師兄妹,還鼓勵我對你好些以贏得你的芳心,我很開心地接受了他的建議。”
嫏嬛色變:“他真的對你這麼說?”
“是呀,能征服世間最美的女人,我此生足矣!”阮天徹沒想到嫏嬛的心會在陳禦陽身上,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明白陳禦陽和嫏嬛相處日久,而自己於嫏嬛初識,早就失了先機,況且陳禦陽還是人中龍鳳,若嫏嬛屬意的是賀吾,他倒不那麼擔心,憑他花中蝶的手段,同一起點,他信心十足,可現在他要征服的是又一個死心眼的“納蘭飛花”心裏便有些惆悵,隻有盡人事聽天命。
嫏嬛已無心其它,起身道:“阮少局主,我吃飽了,你慢用。”
“唉,你別就這麼走呀,你們鳳凰堡到處機關,我一個人很危險的。”阮天徹忙將小乖裝進布袋追上兩步。
“放心,大廳的機關不會輕易碰到的,那不過是我大姐對賀吾的說辭,你請便,我回房換件衣服,一會兒就去大廳。”嫏嬛言罷轉身去了。阮天徹看著嫏嬛飄然而去的身影,歎口氣,默默行至外麵的廳裏。見諸葛存賀兄弟們正吃的香甜,索性坐下來道:“老爺子,我們好久沒吃過如此美味佳肴,今天我陪你和兄弟們喝個痛快。”說著就倒杯酒仰天灌下,緊接著又斟一杯:“來,我敬大家,兄弟們辛苦了。”有點借酒澆愁的意味。
“少局主,我們鏢行有規矩,行鏢不可多飲,你可不能帶著大家犯錯誤。這鳳凰堡詭秘的很,今晚不可鬆懈。”諸葛存提醒到,鏢師們聞言便不敢再迎合阮天徹。阮天徹自飲一杯:“真無趣,等走完這趟鏢,我必定請兄弟們大醉三日。”
賀吾與納蘭飛花來到大廳換諸葛存和其他鏢師進後廳吃飯後就守在鏢車旁。上官若水想要和賀吾說說話,還未開口賀吾先已道:“上官堡主去忙吧,我不需要人陪。”人冰語涼。上官若水赧赧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用僵硬的笑掩飾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奉陪了。”臨走前她對納蘭飛花道:“納蘭姑娘請勿隨便走動,小心碰到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