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夜。林飄颻雖閉著眼卻沒有一絲睡意,白日裏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腦裏閃現。賀吾為她接毒,為她擋刀,沒有絲毫猶豫,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急在心上。這讓她震驚不是一點點。二十三年來除了外婆肯為她不惜一切,賀吾是勝似外婆的,他的付出霸道直接而強烈。她不停地想到林凡子那用力一刀,若非賀吾替她擋住,必是當腹致命一擊。她的親生父親是真的要她死,每每憶起林凡子當時的樣子她都覺得心痛身軟,還有林凡子說的那些讓她無力接受的話。“林屠是誰?外婆沒有提起過,他為什麼說我是林屠的女兒?娘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林飄颻心裏有無數的疑問,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然而她隻能守在傷重的賀吾身邊,即使她心中驚濤駭浪也隻能先忍著煎熬著。
陳禦陽從林飄颻不時急促的呼吸中知道她一直沒睡,他也一直靜靜聆聽著她的“心聲”。
“賀吾他已經被林飄颻救走,肯定逃遠了。你已經在這山裏找了好久,天又冷,又不好走,萬一失足,不粉身碎骨也九死一生,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歇著,等天亮了再找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峰上傳來。峰雖高,那人的聲音不算大,但寂靜的冬夜裏林飄颻過人的耳力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而且那個聲音有些熟。“丁大山!”林飄颻驚疑於心,猛地睜大了眼睛。緊接著她聽到上麵傳來一女人的聲音:“你看,東邊的月亮露頭兒了,很快就不會這麼黑了。再找找。聽他們說賀吾傷重,他們逃不遠的,一定還在武當山。我一定要找到他,萬一他有什麼不測,今生我再不能見到他了。”說到此時那女人明顯有哽咽之聲。顯然對賀吾在意得緊。
“是她,汪傾顏。”林飄颻似乎明白了汪傾顏出賣她爹,卻不惜路遙追上賀吾和她,擔心他們安危的原因。“原來她是為了賀吾。也是,像賀吾這樣的美男子能讓上官若水那樣的女人傾心,自然也能讓汪傾顏生慕。可他卻為了一個不起眼的我死去活來。”如此思著她坐起身瞅著賀吾那張俊朗的臉,心中一陣煩亂。
“你怎麼了?”陳禦陽聽見她起身的聲音,睜開眼看到她一直瞅著賀吾發呆遂問到。
“沒,沒什麼。”林飄颻慌忙掩飾著:“我看看他的臉色有沒有好些。”
陳禦陽從她的神情中知道她有所隱瞞,並未多問,隻關切地道:“你一直沒睡,可是有什麼心事?不妨跟我說說。”
“我聽到了兩位熟人說話的聲音,他們就在峰頂。”林飄颻道:“是為了賀吾而來。”
陳禦陽驚詫:“是現在嗎?”
林飄颻屏息細聽道:“他們還在,應該是正坐在峰頂休息。”
陳禦陽將信將疑地凝神靜聽,除了山裏夜風吹過的聲音他什麼也沒聽到。因問:“他們找賀吾也是因為蘇繡嗎?”
“不是,就是為了見賀吾。”林飄颻道。
陳禦陽如有所悟:“是女人?”
林飄颻輕點頭:“是汪家堡堡主汪守義的女兒汪傾顏和我們在路上認識的一個男子。”
“要去通知他們賀吾在這裏嗎?”陳禦陽問,卻拿眼瞄著林飄颻的反應。
林飄颻剛要開口,躺在石床上的賀吾突然道:“不要告訴別人我在這裏,那個汪傾顏隻是見過兩次而已,算不得熟人。”
林飄颻有些遲疑。陳禦陽微微一笑道:“我也不喜歡被生人看到廬山真麵目,還是隨他們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飄颻不語算是默認了。她又靜聽峰上動靜。汪傾顏長歎一聲:“有些人看上一眼就在心裏生了根,想拔也拔不掉。自那日在桃花潭遇到他,我便睜眼閉眼看到的全是他。隻是他也倒黴得很,偏偏喜歡上自己兄弟的女人林飄颻。飄颻是個簡單的認死理的女孩,她一心係在阮天徹身上,枉費了賀吾一片癡情。也正因為如此我也許還有機會,反正今生我是認定了非賀吾不嫁,他死我孤獨一生,他另娶我便出家!”
林飄颻聽到汪傾顏直率而大膽的表白,胸口一陣起伏。她沒想到汪傾顏已對賀吾用情如此之深,也沒想到連僅僅見過她和賀吾相處兩次的汪傾顏也已看出賀吾對自己的心思。
丁大山的聲音道:“你是說賀吾喜歡林飄颻?如果他連自己兄弟的女人都惦記就太不是人了。阮天徹早就說過林飄颻是他未過門的媳婦,那林飄颻也不能先跟阮天徹又跟了他的哥哥,太不守婦道了!虧我先還覺得她好。”
林飄颻飛紅了臉,心中之味難以名狀。
“飄颻,你怎麼了?可是他們有事?”陳禦陽見她臉色神情不對關切道。林飄颻不語,聽峰上汪傾顏的聲音道:“情之一事千古難解,沒有對錯的。喜歡一個人不是理智能控製的。你在深山待得久了,自是不明。林飄颻不是那樣朝三暮四的女人,賀吾也隻是情難自已罷了。不過我信得過他的人品,他會對林飄颻發乎情止乎禮,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振南的人都重情義,何況是他們兄弟間。我現在隻希望他沒事。”
“你別總是淚眼汪汪的。自從你知道他傷重這一路哭了不知多少次了,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笑眯眯的開朗姑娘了。你這是何苦呢?人賀吾都還不知你對人的一片心,你就是哭死他也不會領你的情。”丁大山的聲音勸道。而後汪傾顏便沒再出聲。
“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到峰上去看看。”陳禦陽走到林飄颻身邊道。
“別去!”賀吾不悅,“能有什麼事,找不到我們他們自會離開。”
林飄颻此時既心疼汪傾顏又羞於見丁大山。最終道:“不用去了,他們沒事。我想好了,先替賀吾逼淨體內的毒,再授他蝴蝶劍內功。”
陳禦陽暗驚:“蝴蝶劍多少人垂涎,她還是為了他的傷妥協了。”
賀吾亦暗道:“林飄颻你肯為我如此付出,我定不負你!“
“你們兩個是我最信賴的人。我外婆已去,我娘又生死未卜,我若再有個萬一蝴蝶劍將從此絕世,實在可惜。今日我便將它傳與你們,既是因為我把你們當做親人,也是為謝你們的救命之恩。”林飄颻清眸如水,情含幽深。
陳禦陽臉上已經沒有了一貫的溫雅,冷冷道:“你這是想要用蝴蝶劍了結我們之間的淵源嗎?我陳禦陽雖然武功不濟,卻還不稀罕你來教。練武之人總是人外有人,蝴蝶劍未必就是無人能敵的。它也是人創出的,隻要我願意,照樣破了你的蝴蝶劍!”
賀吾見林飄颻被陳禦陽講得十分難堪,遂不忿道:“飄颻也是一番好意。放眼當今武林,誰是蝴蝶劍的對手。她肯違背先人將不傳之謎傳給你顯然沒將你當外人,你不領情也罷了,說話如此刻薄!”
“陳大哥,我絕沒有小看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把你當成親人,想把我的東西與你分享。”
林飄颻道。她的心裏卻是吃驚的:“陳大哥好縝密的心思,他一定猜透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欲盡快解決這一切,離開他們。”
陳禦陽用深邃而多情的眼睛回視著林飄颻,仿佛在說:“你別想就這樣一走了之。有我在,我是不會讓你孤身一人涉險的。”林飄颻眼裏的光被他看得黯淡了下去。陳禦陽開口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可我好端端地實沒必要學你的蝴蝶劍。蝴蝶劍是你家不外傳的武功,你我萍水相逢,我對你做的不過舉手之勞。我和你的關係還沒這個資格。賀吾為救你如此傷重,對你又有至死不渝之誌,你用蝴蝶劍救他,它****精誠所至,你們一家人,也不算違了先人遺命。你隻把蝴蝶劍傳給他即可。”
林飄颻強忍著痛楚的淚水,似賭氣般坐到賀吾床邊,拉住他的手道:“謝謝你賀吾,隻有你把我當家人。我現在就把蝴蝶劍的內功心法告訴你,你用它療傷盡快恢複,我們也好快些離開這裏,去幫助你的家人對付那些心懷不軌之人。”
賀吾的手被林飄颻的纖纖小手捧握著,她忽然轉變的主動態度讓他興奮得有些晃神。
“你們聊,我到外麵看看。”陳禦陽直覺透不過氣來,快步出了山洞。
林飄颻悄悄望一眼陳禦陽夜色中昏暗的背影,沒去理他徑向賀吾道:“蝴蝶劍內功心法口訣很長,你要認真聽。它能讓你的內力進步神速,不過火候能到幾成要看各人資質。”接下來她便念道:“神聚凝,氣沉靜。唯識己,淩萬物。氣丹田,隨我行。意念至,氣已摧。覆乾坤,無不為。欲任己,通下文……”賀吾一邊閉目凝聽,一邊依心法口訣而行。待林飄颻念必他已記近半,身體裏也覺無比舒暢,渾身暖暖的,不禁暗歎:“果然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