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覺醒來,林飄颻望窗外尚覺明亮,她鬆一口氣:“幸而還早,我太疲倦了,以為睡過頭了呢。”待她收拾好床褥將包著陳禦陽送她的紅衣的包袱背到背上開門出屋後她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天早已黑透,窗外發亮完全是因為下了雪的緣故。天已放晴,積雪卻覆蓋整個大地,院子裏的燈籠全用的粉色綢布,燈光照映下可不亮堂堂的。恰此時有一侍女經過,她忙問:“什麼時辰了?”
“戌時將過。”那侍女道:“晚飯時夫人差人交過你,喊了兩聲你沒應見你睡得沉就沒打擾你。這會兒那位仙姑和夫人準備休息了,不過吩咐了我們,若見你醒了給你準備些吃的,還說讓你有什麼需要盡管說。”
“謝謝你,不用了,我還想再睡會兒,你們別來打擾我。”林飄颻說完又回到屋內閉上了門。心下暗急:“我怎麼會睡這麼久?有人喊我都沒聽見。不知狴犴他們行動了沒有?”貼窗細聽,院內無人。她悄悄出了屋,行隱蔽處快速轉至後院。後院的格局與前麵這些院子一模一樣,她憑著許愁曾給她的信息,知道最裏麵是樓望月的院子,旁的便是易水清居所。這一排院子已是在莊內主人們所居最後一排院落,林飄颻有些摸不著頭腦:“許愁說的最裏麵會是指哪個方向?何謂最裏麵?”她隻有碰碰運氣。若從正大門方向來說,最裏麵就應該是這排五個院落裏最西麵的那個院落。於是她憑著超人聽力和速度須臾即到了最裏麵的旁的那個院落口,幸而無一人發現。她躲在院子口旁的一根柱子後,沒敢進去,因為這個院裏點了幾十盞燈籠,整個院裏亮如白晝,屋內卻漆黑一片。一旦心道院裏必被暗處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能確定狴犴他們是已有所行動還是潛藏在暗處,隻得小心行事。她凝神細聽,安靜的夜裏可以聽到此院南屋有熟睡的微微鼾聲,北屋內也有一個呼吸聲,但那個呼吸乍聽如鼾,細聽卻偶有急促,顯然北屋內的人並未睡著,而且思緒煩亂。林飄颻知道她大概真的找對了地方,隻有心中有事不安的人才會把院裏的燈籠點得如此亮,屋內漆黑,還無法入眠。
林飄颻在柱後聽了好一會兒,附近並無異聲。忖道:“難道狴犴他們還沒來?也對,眼下正是人們初入睡的時候,他們應該會在沉睡之後來。”如此想著她尋一角落黑暗處多了起來。過不多時,北屋的門竟有被打開的聲響。林飄颻閃至院門口窺望,見出來的正是易水清,她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又回屋關上了門,神態很是疲憊難過的樣子。林飄颻的惻隱之心被牽動了,差點就要衝過去扶她一把,為她解這難言之苦。最後林飄颻仍回到角落,她的心情也低落了下來,抱膝蹲在那裏,靜靜等待。
直到過了醜時狴犴他們還沒出現,林飄颻受了大半夜的凍,苦不堪言,不禁懷疑:“狴犴他們不會不來了吧?難道是易水清在院裏點的這些燈籠讓他們卻步了?”忽然院裏的那些燈籠“噗噗”盡數滅了。林飄颻聽到讓燈籠熄滅的聲音是從西麵傳來的,她忙乘著黑迅速進到易水清居住的院內,閃身進了易水清臥室挨著的那間屋,動作之快形同鬼魅。
易水清於屋內忽見院裏霎時一片漆黑,心內一緊:“終於來了!”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院裏卻久無動靜,易水清終於按捺不住走出房門,四下裏探望。正值黎明前的黑暗,雖有雪光也難看清一二,外麵一片寂靜她一無所查。
躲在暗處的林飄颻卻聽到了極微的腳步聲、風聲。她在遠門口看得清楚,一個黑影已於易水清身後進了她的房間,行動極快,看身形正是狴犴,而易水清絲毫未覺。同時林飄颻還聽到不遠處的房頂上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循聲看去,有兩個人影暗伏於西、北兩座房上,林飄颻知道他們自然是望風的牛頭和馬麵。
易水清靜望良久看不到有任何異像,心下納罕:“狴犴葫蘆裏買的什麼藥?藏頭縮尾小人行徑!”遂回身進屋關上了門。黑暗裏她剛要上床,狴犴的生音道:“讓你久等了。”易水清一驚之下險些出聲,這一驚牽動她背上的傷口,不由冷汗直冒。穩了穩情緒才道:“狴犴山主果然是九冰山的前輩高人,來無蹤去無影的,看來我區區一女子隻有順從的份兒了。”
“不用廢話,走吧。”狴犴道:“別耍花樣,否則你會死得很慘。”說著他手一揚,易水清直覺一縷清風拂麵,空氣中彌漫這陣陣花香,讓人神清氣爽,正不知狴犴此舉何故,狴犴道:“這香叫‘醉神仙?下凡間’它初聞之如沐春風,心曠神怡,過得一個時辰就會讓人失去理智欲火焚身,就是大羅神仙也會被它控製,將自己的衣服一層層剝下,見了男人就往上撲,所以叫下凡間。你是聰明人,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你在這莊裏或外麵當眾出了醜,馮逍遙的老臉怕要用布遮起來才敢出門吧?”
易水清花容失色,這比毀了她的臉還讓她畏懼:“你就不怕我自我了斷嗎?”她恨不得上去啃狴犴的肉,喝狴犴的血。
“你可以選擇現在就自我了斷,等到毒發你是不可能有意誌抵抗它的魔力的,那時你想的隻有男人,不會有其他任何心思。”狴犴發出一聲詭譎的笑,黑暗裏他的笑讓易水清汗毛直豎。“你會先敗了自己和馮逍遙的名節、聲名,最後被我們昨夜種到你身體裏的蠱毒把命拿走。”狴犴道,“所以你還是盡快請吧。”
易水清沒有再說什麼,她帶著狴犴除了房門向西行。林飄颻疑:“西院裏不是住著樓望月嗎?密室在那裏?”繼而她又想到許愁說馮逍遙最寵樓望月,暗蘇繡所藏密室在樓望月的院裏也順理成章。隻是眼下怎麼躲過牛頭和馬麵的眼睛追過去是個問題,她不想驚動任何人,否則以她的武功讓牛頭馬麵暫時閉上眼睛和嘴巴也不是什麼難事。思量下,她隻得兵行險招。說險是因為她的一身白衣太亮眼了,為不讓易水清和狴犴走遠,她瞅準牛頭和馬麵望向別處時一個“仙人變身”從院子這頭閃至西拱門,迅速進了樓望月那個院落。牛頭在北房由於回廊遮擋較多絲毫無覺,馬麵於西房視線從遠處移到易水清院內時林飄颻的身影在北廊末一閃,馬麵像看到一絲白亮的,忙躍下屋頂來尋,卻空無一人,悄悄追至西邊的院裏也不見有人,暗笑自己太多疑了:“雪看多了眼睛發花,看什麼都一片白。”
林飄颻進到樓望月院內後早已聽聲辨位循著易水清和狴犴的腳步聲進到西院的後院。
原來樓望月的院子比其他院子大了一倍有餘,分前後兩進。前院住著人,後院的屋內是什麼逍遙山莊裏的人也沒幾個知道的。林飄颻見易水清帶著狴犴進了南麵的一間屋內,這南房和前院的北房是背靠著背的,隻一牆之隔。她沒敢直接跟進去,一個“蝙蝠倒掛”雙腳像長在回廊頂壁上的。身體後彎,將頭挨到窗戶上傾聽裏麵動靜,用得正是蝴蝶劍裏的“吸”字訣。
“密室入口就在牆角的那個大櫃子裏。”易水清指指屋子西南角,靠在南牆邊的一個一個人多高,足有一丈高的大櫃子道。
狴犴於夜色中看到黑乎乎的那個大櫃,易水清剛要向大櫃走去,狴犴道:“不急,先歇歇再進去。”
“怎麼?不敢進去了嗎?”易水清道。
狴犴冷笑一聲,坐到一張椅子上:“怕就不來了。”
易水清不知他又要耍什麼花樣,心裏焦急不已。她擔狴犴拖久了自己身上的毒發作,況且她身上有傷,精神也不佳,隻想盡早解決這一切。因道:“你這樣耗著對我太不公平,我已經告訴你入口,你是不是該先給我醉仙人的解藥?反正我還被你們另一種要命的毒控製著,跑不了的。”
“我不喜歡別人和我談條件,我喜歡順從我的人。”狴犴道,語氣冷冷。易水清沒敢再多言,兩人就那麼在黑暗中等著。
林飄颻也覺奇怪:“狴犴在等什麼?他們信心念念的為之九死一生的不就是蘇繡嗎?蘇繡近在咫尺了為什麼還要等?”猛然她記起狴犴和那黑白無常曾經的談話,“是了,他在等馮家的少爺帶路,隻不知這馮少爺會如何作為?”
前院的拱門出傳來腳步聲,林飄颻聽出來者有三人,想到:“定是黑白無常帶著馮逍遙的兒子到了,須得找個藏身之所。”隻見她後彎的身體折回,前爬,整個身子伏貼於頂壁上,像一條遊在水裏的魚,倏地順壁滑出,從南廊滑到了西廊。
黑白無常帶著一位舞勺之年的少男從角門進來,那少年身量雖不足,卻也不比黑白無常矮,走路時腳下咚咚作響,像是沒有武功的。白無常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背道:“走路輕點,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你那點心思,你若招來了誰,誰就得死。”
那少年快步走到易水清和狴犴在的那屋門口停了下來,道:“就在裏麵。”
“你先進。”白無常推他一把。那少年不慌不忙地推門進去,易水清先就站起來道:“雙先,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馮逍遙的唯一視若珍寶的兒子。他待看清是易水清後驚道:“小娘?你在這裏做什麼?”
“是我讓她帶我來的。”狴犴也站了起來,“看來你們倆都挺識趣,那我們就進去吧。”說著一隻手扣住了馮雙先的右肩,挾著他向大櫃去。黑白無常便讓易水清前行。
馮雙先拉開大櫃的雙扇門,裏麵空空的,天又黑,看不清入口。狴犴扣在馮雙先肩上的手一緊,馮雙先吃痛,吸一口氣,身子微斜停了下來。
“易水清去點個燈來。”狴犴陰冷地道。
易水清心下憤恨還是乖乖地點亮一盞帶罩的燈遞了過去。狴犴向白無常是個眼色,白無常忙接過燈站在狴犴旁邊。燈光下大櫃裏的一切看得分明,空櫃一個,沒裝東西也無任何縫隙,更別說密室入口。
“入口在哪兒?”狴犴問。
馮雙先在櫃壁上敲了三下,大櫃底部的木板應聲從中打開,像兩扇門。黑洞洞的口露了出來。
“請。”馮雙先語氣輕鬆,全不似受製於人的。狴犴疑心頓起,回頭對馬麵道:“你等在這裏。黑白無常,你們和易水清跟緊了。”
馮雙先麵若傅粉,眼不大卻亮亮的,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道:“原來你們是九冰山的人,想不到九冰山的人也如此膽小。”他小小年紀僅憑狴犴喊出黑白無常的稱呼就知他們是九冰山的人,可見他識之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