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日就這樣在不斷的變故、紛雜中過去,夜幕降臨時逍遙山莊的女人、小孩都早早回屋閉門,男人們則提高了警惕,莊內的氣息全不似平日。最裏麵的西院裏,樓望月和衣躺在床上,她身邊沒有了小銀、小河是寂寞的,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堅韌。她手一拂,熄滅了燈燭,閉上眼睛屏息細聽。就在她床下的密室裏,狴犴還在不死心地尋覓著出口。
此時黑白無常已經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隻看到有些疲態的狴犴來回走動,摸索著密室的牆壁。
“狴犴山主,他們人呢?”白無常問道。狴犴見他二人醒來,語速倍急道:“你們快看看哪裏有出口,我們被困住了。”
黑、白無常聽狴犴話語中露出驚慌,心裏也一緊,有些不敢相信地四下查望。他們三人在這一不算大的空間裏來來回回摸索尋覓了幾個來回,得到的結論都是這個密室固若金湯,他們唯一看到的另一個去處就是地麵上那個囚洞的入口。
“狴犴山主,這個洞口要不要去看看?說不定裏麵有出口。”黑無常指著囚洞入口道。
“那是她們用來囚禁人的地牢,裏麵有極重的屍毒,下去九死一生。”狴犴鐵青著臉。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若非平日克己有術他早被這沉悶,死一樣的憋人空間激得發狂了。心在撲通撲通跳著,讓他有種要窒息的難受感。
黑無常皺眉道:“難怪我覺得這洞中有一股難聞的味道發出,原來是屍毒,那我們即使不下去,在這密閉的地方,屍毒彌漫,也一樣會中毒。
“反正怎樣也是死,不如就讓我下去看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白無常淩然道,大有視死如歸的慨然。
“下去容易,上來就難了。樓望月那會兒還要把我們丟下洞去,她不會傻到把我們扔到有出口的地方。”狴犴不耐煩道,頹然坐於地上。
黑、白無常見狴犴都無計可施,表現出無力,也便有些泄氣,默然不語。
隔壁的林飄颻隱隱聽到外麵的密室裏有交談聲,貼牆細聽後,知道狴犴他們有中毒的危險,在善念的驅使下,她想幫幫他們,無論成敗她都想盡力一試。於是朝著狴犴他們所在的方向用力喊道:“你們閃開,我試試推開隔著的石壁。”
狴犴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忽然轟地一聲,一麵石壁上飛下紛紛碎石,伴著一個洞口的出現,林飄颻鑽了過來。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白衣翩翩有種發光的錯覺,狴犴他們驚呆了雙眼。
“你們沒事吧?”林飄颻問。
狴犴望著林飄颻真誠的臉,心裏為之一動。他在九冰山鐵麵無私,從不心軟手軟,早已練就鐵石心腸,此刻他卻被林飄颻感動。咽一下口水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淡淡道:“沒事,樓望月呢?”
“她逃出去了,我和你們一樣被困了。”林飄颻道,“大家都到裏洞去吧,你們不是說這洞裏有屍毒嗎?”
黑、白無常一直守在逍遙山莊附近,他二人沒有參加乾坤宮當日大戰,也沒見過林飄颻。林飄颻的突然出現讓他二人恍若天降仙人來挽救他們,聽林飄颻說讓他們進裏洞,白無常道:“姑娘既能推開石壁定能推開密室入口,我們直接出去就好,還進裏洞做什麼?”
黑無常也用渴望的眼神望著林飄颻,等待她的出手。林飄颻一邊向密室入口處走一邊道:“我可以試試,但希望不大,這座密室建得十分堅固,那會兒我想推開樓望月逃去的地方的石壁,沒能成功。”
狴犴對密室的堅固已有所試,他對林飄颻仍抱著一絲希望,因為弱弱小小的她總能讓人驚異。
林飄颻走至石階上,用盡十成內力向頂部入口石壁推去,紋絲不動。若非看到她小臉漲得通紅,他們以為她沒有用力在推,隻是做做樣子。林飄颻擺擺手道:“我也無能為力,還是進裏洞躲躲吧。”
“難道我們隻有等死了嗎?”黑無常看著林飄颻道。
林飄颻從黑無常眼裏看到一絲對死亡的畏懼,微微笑道:“不一定會死。樓望月沒有馬上對我們下手,說明她對我們另有打算,我們還有機會,耐心等待。”
狴犴沒有說話,當先帶著黑白無常走近內洞。林飄颻經過密室那座梨花燈時,伸手握住其中一盞,想用力把它掰下來拿去裏洞照明。用了兩次力都沒能成功,她的內力已道可折劍斷刀的火候,這燈盞不過是銅鑄,也不算粗怎會掰不動?林飄颻不死心用盡內力一折,一聲脆響,燈盞從“梨花樹”上分了下來,同時裏洞裏的白無常發出一聲不大的驚叫。林飄颻忙舉著折下的燈盞進到裏洞,亮光下看到裏洞的一處石壁上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洞口。
“我們有救了!”黑無常忙向洞口奔去。
“別慌,小心有陷阱!”狴犴提醒,黑無常在洞口停了下來。林飄颻舉著燈盞道洞口:“我先進去看看。”燈光下隱隱可照見洞內有幾口大木箱。林飄颻小心翼翼向裏行著,走了沒幾步洞裏的光忽然暗了許多,她這才注意到不知從哪裏,何時出現了團團濃煙,無色,無味,像濃重的大霧,直壓得她的燈光如螢火一點。洞外的狴犴覺出不妙,叫道:“快往後退!”黑白無常慌忙隨狴犴直退到被林飄颻推出的壁洞口。洞口有外洞的燈光照進,可看到中間這個放了蘇繡的洞裏隱約的情況。此時林飄颻的身影早看不到了,連她所在的洞口也已不見。漸漸地,裏洞裏放的那些蘇繡也變得不可識。
“狴犴山主,裏麵的煙漫出肯定有毒,那姑娘會不會已經死了?我們要不要去救她?”黑無常驚慌地道,手足無措,他想救林飄颻卻也不想死。白無常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林飄颻為他們能得生,盡力盡心,她剛剛那句“我先進去看看”表現出的無畏無私讓他們三個男人此刻的無作為,對死的畏懼顯得渺小而可恥。於是他牙一咬奮不顧身向林飄颻所在的洞口奔去,狴犴拉他已然不及。
白無常憑著感覺所去,撞上的去時冰硬的石壁。他於煙霧中摸尋,那個洞口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忍不住高叫道:“洞口不見了。”
狴犴和黑無常在聽到白無常喊出這句話後聽到他砰然倒地的聲音。“白無常你怎麼了?快回來!”白無常不再出聲,狴犴情知不妙,一把拉住黑無常退回道原來的密室中,從懷中掏出一方布帕,從中分開,遞一半給黑無常讓他把口鼻堵上。
被封在洞裏的林飄颻借著手中的那一點星星之火慢慢移步道大木箱前,一手舉燈,一手掀開箱蓋。朦朧中看到箱內放著的是一匹匹的蘇繡,由於燈光實在昏暗,不能看分明,加之她也不識蘇繡真偽便向其它木箱走去,一個個木箱被她開啟,裏麵全是蘇繡。
“這些會是我娘留下的東西嗎?”林飄颻忽然一陣激動,很想看清它們,看看它們上麵有否留著她娘的痕跡。洞內的煙霧吞噬著一切,林飄颻無望地倚在最後一個未開啟的木箱旁,看著如魔似魅的煙,她早已聽到洞口的閉合,知道自己再次被困,這些煙一會兒半會兒也散不開。良久,她決定將最後一個木箱打開,即使會悶死在這個洞裏她也要親手將這些可能與她娘有關的蘇繡摸個遍。
木箱的蓋子剛被林飄颻掀起一縫,一片白光驟射而出,耀眼奪目,整個洞內頓時一亮。林飄颻驚喜之下忙將箱蓋翻起,箱內發出的白光照得亮如白晝。她看到箱內那個拳頭大小的明珠。“夜明珠?”林飄颻驚叫出聲,“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她好奇地將夜明珠捧於掌內,明珠散發出的光穿透洞中的濃煙重霧,那些煙霧變得雲蒸霞蔚,讓她仿佛置身雲端仙境,心內忍不住一聲聲地讚歎。
林飄颻借著明珠的光將一匹匹蘇繡展開,每一匹蘇繡上都繡得上水、樹舍、人物,栩栩如生。林飄颻直覺身臨其境般,她不覺被那些蘇繡上的一景一物吸引。細細咀嚼著其間的味道。每一匹蘇繡都是一副畫,而她用心地欣賞著每一副畫。看著看著她被畫中的一位女子吸引,那個女子的身影讓她莫名地心痛,牽掛。“她會是我娘嗎?”林飄颻自問,這種懷疑讓她對這些蘇繡上的所描所繪更加著迷。雖然每匹蘇繡上的那個女人衣飾裝扮不同,而且每匹蘇繡上不止一個女人,林飄颻總能一眼認出哪個是牽著她心的女人,雖不同在一匹蘇繡上她們應是同一個女人。漸漸地林飄颻似乎看懂了這些蘇繡上的內容,它描繪得是一個女人的經曆:女人於一個春日遇見了一個男子,不打不相識後二人定了終身。花好月圓的日子過到秋天,由於另一個男子的出現,兩個男人為那個女人發生了爭執,誤會,那女子賭氣隻身離開於第二年春天生下一小孩後她抱著小孩去找那男人,那男人卻對她刀劍相向,欲除之而後快。女人隻得抱著孩子逃命,幸得一和尚大師出手相助才得脫險。悲苦無援下她帶著孩子去到一山中。看到此林飄颻驚呆了,那山正是瀟瀟山,沒有被地震毀掉前的瀟瀟山。別人也許不識,她林飄颻醒時夢裏都是銘記於心的。她的心突突跳著,淚水不自覺地流:“是我娘,真的是我娘!”好一會兒讓情緒平複,繼續往下看。那女人把孩子托付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裝扮林飄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是她的外婆。而後那女人離開了瀟瀟山,又悄悄潛回到那男人的所在,那所在是在巍巍群峰內,山上白雪皚皚。林飄颻心內一動,數數雪峰恰恰九座,一股刺心的痛讓她呼吸微滯。定神再看,那女子正趕上那男人成婚,她心灰意冷,最後留書一封給那男人便開始隻身遠走天涯。不知時間流轉多久,那女人的足跡之多,林飄颻已不能分出先後。因為林飄颻從小避世,對女人走過的那些地方不識,加之這一匹匹的蘇繡也沒編個先後,淨是亂放的。先前她憑著感覺和從她外婆口中對她娘的經曆的些微描述,將一匹匹蘇繡排序,看懂了其中所要表達,但這些匹蘇繡上那女人沒與任何人交集,獨自走過的地方她無論如何也分不清先後了。有一匹上繡著那女人到得蘇州一間繡坊裏指點繡坊的人做繡,直到那些蘇繡封箱;有一匹上繡著那女人進到一寺觀,偷偷取走了藏於一懸閣中的一把白色似玉的短劍;有一匹上繡著那女人到得一山上,於一株結滿紅豆的樹旁進到一洞,將短劍插在了石壁上。林飄颻舉得那山,那紅豆樹眼熟得很,腦中搜思下她記起這洞,這樹仿佛就是位於她和外婆後來居住得紅豆村不遠的那座山的後山上。由於那山的北麵陡且樹木叢生,常有毒物出沒,鮮有人去,外婆也不讓她踏足,所以她很少去後山,印象不深。“娘去後山的洞裏做什麼?為何要用劍刺石壁?”林飄颻不解,她心裏有些激動:“娘原來回去過,她為什麼不去看外婆和我?”想到此林飄颻不免生怨。她繼續展著一匹匹蘇繡,直到她展開最後一匹蘇繡,這匹繡較其它短了許多,上麵隻繡了一片竹林,林中地下一墓室,墓室中一口棺材,那女人趟於棺內。林飄颻抓著蘇繡的手開始發抖,她不能接受她娘已死,她呼吸急促,腦中拚命搜索著她娘可能沒死的蛛絲馬跡:“我娘若死了還怎麼讓人繡這些蘇繡,繡她的經曆呢?她不可能未卜先知,所以我娘一定沒死,這墓說明不了什麼的??????”林飄颻沉默了,她心裏清楚的想到,她所看到的,理解的這些蘇繡的順序不一定就是對的,她娘是先去了那些地方才去的繡坊,那墓是她娘安排好一切要奔得地方,早就做好了死的打算。林飄颻幾欲痛不欲生:“都是林凡子害得,他不但毀了娘的一生,連我這個親生女兒也痛下殺手,毫不留情??????”一股恨意油生,生而複去,林飄颻有些心灰:“娘也許真的死了,她安排好這些就讓自己死了,對我和外婆毫無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