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野舟直橫(1 / 1)

還是那條江,還是那條舟,還是那個人。

那條江是郊外小江,無名小江,至少夢劍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條舟是師傅指給夢劍的舟,斑駁破舊,擁有的是歲月的氣息,那個人,當然是夢劍。

那場雪,下得真大,據師傅說,雪深沒上了膝蓋,據師傅說,他陪我站了一天一夜,直至雪停了。

但我還站在原地,不動,師傅亦不動。

直至驕陽普照,雪水消融,沒入地裏,我的衣服濕了,又幹了。

我還站在原地,師傅也陪著我站在原地。

事後,我聽師傅說,那叫頓悟。

頓悟一場,頂千百苦修,但頓悟從不會是無故到來的,師傅說,頓悟,總要有千百苦修的鋪墊,才會在一刹那擁有頓悟。師傅說,如皮囊注氣,千百苦修,就是氣,隻有氣夠了,才能突破皮囊,爆破頓悟,大徹大悟,了然於胸。

於是,師傅打發我繼續回來劃舟。

我還期待他好好誇獎我一趟呢!沒想到,他隻對我說了什麼頓悟。真乃不應景的老頑固,不懂趣味。哼哼!

這是夢劍在舟上的自語。

舟是那舟,江自然是那江,人自然是夢劍,劃舟的當然也是夢劍。

隻不過,這次,師傅站在江邊不遠處,夢劍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視著夢劍的一切。

嘲諷過後的夢劍,很快就沉下心來觀察江水,觀察風向,觀察小舟。

隻看了幾眼,便微微一笑,一竅通,百竅通。

江水如雪花,風向還是風向,小舟便是劍了。

隻是如此說來,似乎對,又似乎不對。

當初是刺雪,現在是橫江。

若是刺雪,江水若是如雪花,我本就在江中,怎麼刺?

我要做的是什麼?

橫江!橫江!

怎麼橫?

從這岸到彼岸。

但難處在於,師傅要求這岸到彼岸,處於直線。

江水在動,推我往下遊走,風在吹動,把小舟偏移航線。如何保持直線?

它讓我動,我偏偏不讓它讓我動如何?

試試!

小舟在江心,夢劍把舟頭對準了水流的方向,劃槳勉力支撐小舟不動。

此時,江麵恰好無風,夢劍勉強維持這水流與舟行處於平衡,定於原點江心不動。

如此,僵持著。但風起了,舟與江便失去了平衡,動蕩著,移動著,總不在原點。

夢劍努力著,幸好,劃舟大半載,熟悉水性,亦能駕馭得了小舟,故此,雖然勉強,但不至於控製不住。

如此努力著,終於經過了大半日的時光,勉強維持舟定於江心,不移不動。

任水怎流,任風怎吹,佁然不動。

如此熟練著,日出日落,日光與月光交替了好幾回,從勉強維持不動,到紋絲不動,掌控著小舟一分一毫的力道,維持著小舟與江水的平衡。

觀察水流,觀察風向,觀察小舟,全神貫注,聚精會神,似乎又進入了另一種境界。

遠觀,小舟如江心小島,風隻能吹拂著小島的花草樹木,推動不了小島。

小舟如在江心紮下了根,樹若紮根於大地,便不在移動,穩穩端坐於大地上,此刻,小舟如樹,端坐於流動的江心。

於動中不動,於變中不變。

如此,終於在某一刻,小舟動了。

此時,月黑風高,萬籟寂靜,師傅精神一震。

夢劍選定了江邊的一棵樹,丈二高的樹,就對著它筆直移動,一邊移動,一邊勉力維持著如同在江心不動般的平衡,直至彼岸,但仍是距離原來預定的點偏離了半丈,但至少證明了此法可行。

如此,夢劍又在對岸選定了同樣約丈二高的樹,周而複始地練習著。

直至某日清晨,霞光萬丈,小舟自渡,兩樹之間,筆直來往,自由自在,不受江水以及風向的束縛。

師傅大笑一聲,縱身一躍,飛向小舟,驚起了江邊尋食的幾隻野鷗,淩空亂撲。

晨露下,濕潤的土地,小草衝破了土層的阻礙,冒出了嫩芽,兩點綠綠的尖角,總在宣誓著這初發生命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