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布泉度急於要把家裏人安頓去南洋的行動來看,龍飛猜測“地動山搖”計劃可能馬上就要實施了。於是,他也采取了相應的措施,開始大規模的逮捕清剿行動。他先把布泉度的外圍小特務掃掉一批,又把山匪中和他關係最親近的那幾股一舉剿滅,連窩一起端了,還拔去他循環柬上幾個要員,這一下,弄得布泉度惶惶不可終日。
三月十九日,他一早就要出門,準備去找成大器,他急於要找到那個總開關。誰知他出得門來,興嫂比他還要早,拿了一封信,帶了一個人,來到江陵街九號,布泉度的家。
興嫂在門口把布泉度攔下,說:“布老爺,你待我不薄,我非常感激你。今天我是來辭行的,我不想在布施堂做了。”
布泉度一驚,忙問:“你另有高就了?是哪家寶號來奪我所愛?”
興嫂指指旁邊背朝布泉度的一位軍人說:“我要跟他去結婚。”
布泉度隻感到胸口被一團泥堵住了,悶得他透不過氣來:“他,他是誰?”
那軍人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說:“布老板,我沒聽你的話,沒去雲南,參加了解放軍,現在在軍管會當一名通訊員。”
“你是阿虎?”
“是!”阿虎從興嫂手中拿過一封信,遞給布泉度。
“這是什麼,是你們倆的辭職信?”
“不,這是軍管會梁副主任給你的親筆信。”
“軍管會來的信?”布泉度聽說信是軍管會來的,他的兩隻手難以自控地不停地哆嗦起來。
阿虎和興嫂交掉了信,和布泉度說了聲再會,兩人轉身就走。布泉度見他倆親親密密的樣子,眼下自己內外交困,已無力再去追究他們的事了。他拿了信,速速回到書房。此信是軍管會來的,是下戰書,是逮捕令,還是——他不知是凶是吉,忐忑不安。
龍飛為了打亂布泉度的心理防線,他非常巧妙地執行起剛柔相濟的政策。他一麵狠狠地抓捕,形成一種勢態。同時,他又建議梁副主任在最近將要召開的商會改選會議,以他個人名義,給布泉度和所有與會者發一封信,梁副主任同意了。布泉度接到的這一封信,就是龍飛的傑作。信上的內容,布泉度看完,感到太溫柔了,給了他莫大的安慰。
尤其是信的開頭,稱他“布公”,你想想,眼下的形勢,有人稱他“布公”,而且是共產黨的高級官員,軍管會的負責人,這樣稱呼他,他心裏該有多甜哪。說明共產黨沒有把他當做敵人,自己並沒有暴露。那些被捉的人,並非是針對我的。他頓時有了精神。
這封信,梁副主任以重慶商會馬上就要改選之間,稱“布公”是民眾公推的優秀人選。他說,為有利重慶的建設和發展,必須要建立一個能夠團結廣大工商業業主的商會。為此,在商會改選之前,梁副主任約他們在三月二十二日下午二時正,想和他們聊聊,聽聽他們的意見。被邀的人不多,有愛國僑胞林曉良,有各同業公會的會長。這些被邀人的名字,全列在信箋上,還征求布泉度的意見,問他,除此之外,還要不要補充幾個?布泉度看完了信,馬上給趙、錢、孫、李幾個會長掛電話,問他們軍管會梁副主任的請柬信收到了沒有。他們都說收到了,而且都很高興。布泉度這才完全相信,阿虎送來的這封信是貨真價實的。可惜,要到三月二十二日才開這個會,自己能不能參加,看來,就要看那一聲巨響是成功,還是不成功了。
布泉度小心翼翼把信收藏好,心想,今天已經三月十九了,明天就是三月二十,總開關到現在還沒找到,他孤注一擲,決定去找虎彪。
布泉度來到成大器家。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靈台,靈台四周全用黑布幔了起來,靈台的中央供掛著徐彩鳳的遺像。他徑直來到靈台前,從靈台上拿了一炷清香,點著了,舉過頭頂,跪下,朝遺像拜了三拜,嘴裏還輕輕地說了一句話:“請安息吧。”然後,站起來把那炷清香插進了香爐。
就在布泉度行禮已畢,即將轉身之際,遺像的背後,傳來一聲歎息:“冤啊,我能安息嗎!”
布泉度一愣,他向四下掃了一眼,屋裏沒別人,就翠寶站在靈台的一側。按當地的民風鄉俗規定,凡是客人來到靈台前吊唁亡靈,家裏必需有人站在靈台一側,朝著吊唁者鞠躬,算是還禮。現在,成大器不在,翠寶代主謝禮,她是該站在這個位置上。但是,這聲音是從遺像背後發出來的,絕對不是翠寶說的。
“翠寶,你剛才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
“聽到的,主母又在喊冤了。”
“主母喊冤?”聽得布泉度的汗毛根根都豎了起來。他身上,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問:“你主母沒死?”
“我家小主人虎彪沒死,他活過來了。我家主母真的死了,她死得好慘,頭也被人家割下了。我家主人前天才在巴蜀橋下麵的河道裏,把主母的頭顱打撈起來,重新開棺入殮,多慘啊。”
“誰這樣慘無人道,滅絕人性,把頭也割下。”
翠寶把從成大器那裏聽來的話,依葫蘆畫瓢,全部搬給布泉度聽:“都是飛刀黨那些該殺的。主母就死在他們手中,怎麼不冤?所以,這個靈台搭好之後,時時傳來主母的喊冤聲。”
“冤啊,我冤啊。”遺像背後又傳來了喊冤聲。
布泉度急急離開了靈台。來到成大器開藥方的桌子邊上坐下,問:“你家主人呢?”
“到我家小主人那邊去了。”
“你家小主人虎彪現在在哪裏?”
翠寶對著布泉度,光眨眼睛不說話。
“你家主母沒了,就剩你家主人一個人,他怪冷清的。你家小主人應該搬回家來,還住在外麵幹嗎?”
“我家小主人怕,他不敢搬回來住。”
“他怕什麼?”
“他說,他在國民黨裏,是幹大事的。他怕他幹的事情,共產黨新政府饒不了他。”
布泉度聽到這兒,心想,虎彪肯定知道“地動山搖”最關鍵的東西。要不,他為啥心虛,肯定新政府饒不了他?對,找到他,總開關在哪兒,他一定知道。再說,他現在還在害怕共產黨會抓他,說明他還沒有投奔他們,還有被自己利用的價值。為此,他急於想見到他。於是問:“翠寶,你家小主人住的地方,你能否陪我去,我也想見見他。”
“我家主人說了,主母已經死了,小主人也是死後複生,如果,誰把小主人的地址泄露出去,小主人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也不想活了。所以,布老爺請願諒,你等一會兒,我家主人馬上就會來的,你問他吧。”
布泉度想見虎彪見不著,心裏那個恨啊,看看手表,一個上午將過去了,明天上午十點就要引爆所有的炸藥,總開關到現在還沒找到,你說急人不急人?
“翠寶,你能否去你家小主人那邊,把你家主人叫回來,我有事,想馬上見他。”
“我不去。我一去,你派人在後麵跟蹤我,這不等於我把地址告訴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