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1990
劉曉瑩譯
那是一本書，皮羅2473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認定。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去微縮檔案室，看到他們正在那裏拷貝一些有價值的老式書，然後把那些書銷毀。這本書顯然是從遙遠模糊的過去留下來的，現在，它激起了皮羅的好奇和恐懼。
又是慣常的星期四長跑訓練，現在他們剛好休息十分鍾，皮羅躺在路邊雜草叢生的古老建築旁，很無聊，他四處張望，想找點有趣的東西。
他的視線落到一處破敗的牆壁，他立刻發現了那條縫。磚頭掉下來落到牆邊，形成了一個小洞穴。可能有些小的野生動物在那裏生活。皮羅趴到地上，向黑乎乎的洞穴裏張望。
他看到了，並馬上判斷，那是一本書。
似乎是下意識的，皮羅馬上意識到應該掏出那本書，但不能打開它，而是立刻把它交給排長。他接受的傳統教育是，一切與過去文明有關的東西，是既有價值又很危險的。他無權毀掉那本書，更無權閱讀。
他馬上抬頭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排長的蹤影，排裏的其他人也都傻乎乎地躺在地上，離皮羅遠遠的。他戰戰兢兢地伸出手，靠近那個洞，抓住那本書，掏了出來。
那本書又小又輕，好像一碰就會馬上變成碎片。皮羅有些害怕，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顫抖地揭開封麵，似乎是偷偷瞥了一眼扉頁。書名是《謀殺的邏輯》。
在那一瞬，他感到非常失望。“邏輯”這個詞雖然很模糊，但似乎還有點意義。但是“謀殺”這個詞，就似乎與皮羅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如果看不懂這本書上說了什麼，那麼它還不如一堆廢紙，皮羅考慮了一下，拿不定主意。這本書也許可以告訴他“謀殺”是什麼，而“謀殺”可能是非常有趣的。
“全體起立！”皮羅似乎一下子被排長的叫聲驚醒。
在全排人員來得及站起身之前，皮羅2473作出了一個決定。他把那本書塞進他的襯衫裏。然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去集合。
為了躲避監視器，皮羅玩起了學生的那套老把戲。每天晚上，在他一個人的那幾分鍾裏，他把那本小書放在《進步新聞報》下午版的下麵，裝出一副讀報的樣子。
書中的內容越來越讓他著迷。慢慢地，皮羅震驚地發現，謀殺就是奪取一個人的生命。這對他是一個全新的念頭。在實際生活中，謀殺似乎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雖然謀殺很危險。皮羅對這種殘酷的現象感到震驚，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讀下去。
皮羅知道當人老了的時候會生病，會被送到醫院、生理實驗室或診所，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了。他也知道，死亡通常是沒有痛苦的。唯一的例外，就是當局為了科學研究而規定它應該痛苦。所以，他很少考慮死亡，也不害怕死亡。
當皮羅仔細回想那本書時，他發現，謀殺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事兒，在過去那種社會環境中，還是可以理解的。那時，人們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伴侶，或出於嫉妒，或出於報複，很多人選擇了謀殺。那時，當局沒有向每個人提供生活必需品，為了得到財富，人們也進行謀殺。
於是，皮羅總結出，謀殺是分為兩種動機的，包括健康的和不健康的。
有一章專門講謀殺的各種方法。還有專門講偵破、逮捕和懲罰謀殺犯的章節。 但令人震驚的還是它的結論部分，它強調：“謀殺是一種普遍的現象，遠遠超過了統計的數字。許多謀殺不是預謀的，而是一時衝動。這一類凶手經常受到法律的懲罰。但是，更多的殺人犯成功地逃過了法律的懲罰，那些殺人犯事先經過精心的準備。大量未破的謀殺案都屬於這一種。在凶手和警察的較量中，前者占優勢。所以，大部分殺人犯都能逍遙法外，安度晚年，享受他們犯罪的成果。”
合上那本書，皮羅2473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得一天比一天危險。新文明體製下，這本書是絕對不允許傳播的，人們不會意識到，在不遠的過去，人們都是多麼的野蠻。他閱讀這本書，本身就是犯罪。如果他被發現，那就一定會受到斥責、降級甚至公開的羞辱。
但他仍沒能戰勝它，謀殺這一概念讓他癡迷，隻要一空下來，他就回陷入沉思。他怎麼會毀掉那本書，相反，他把它藏在床墊裏。
他幾次都按耐不住自己，想把這件事告訴卡洛爾7427。卡洛爾7427是娛樂中心的常客，皮羅經常與她走進愛撫小屋，其頻繁程度，超過了與其他任何一位姑娘。
讀完那本書的第一個晚上，他差點把這事告訴她。卡洛爾仍然穿著她那件非常合身的工作服，當他走進娛樂中心，迷人的身材簡直讓皮羅不能自製。他凝視著她的金發，凝視著她明亮的藍眼睛和雪白的皮膚，他想到了配對一事。能夠跟她住在一個雙人間，談談心裏話，討論一些像謀殺這類新奇、有趣的話題，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卡洛爾拉到一個角落說：“你想知道一個真正的秘密嗎，卡洛爾？”
她眨眨長長的睫毛，臉紅了。“一個秘密，皮羅？”她輕聲說。 “什麼樣的秘密？”
“我違反了一條規則。”
“真的！”
“一條重要的規則。”皮羅故作神秘。
“真的！”她非常興奮。
“我發現了非常有趣的東西。”
“求你了，告訴我！”她探過身。她吃了香水片，她呼出的氣息讓他陶醉。
“如果我告訴你，你要麼去告發我，要麼就處在和我一樣危險的境地。” 皮羅正言道。
“我保證不會告發你的，皮羅。”
“但我不想讓你陷入危險中。”皮羅故意在賣關子，但那本書的秘密似乎已經自己跳出來，他控製不了的想告訴卡洛爾。
她很失望，撅起嘴巴。但她的反應讓他很高興。他們倆都很有冒險精神和好奇心。他現在不能告訴她。但是，當下個星期配對結果公布後，當他們同住一間屋時，他就會把那本書給她，讓她讀讀，他們可以連續幾個小時地討論凶殺。
就在那天，皮羅2473認定，他與卡洛爾7427非常和諧，他還相信，那非常科學的配對試驗也能證明這一點。
但是，星期四，當他訓練回來時，配對結果刺痛了他。巨大的布告幾乎蓋滿了公告欄，上麵寫著：“55區成員五年配對表。”他很自信地走到布告前。但是，他驚恐地發現了兩件事。卡洛爾7427與理查德3833配成對，他則與勞拉6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