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鮑恩太太接著說,“我們家的那條老狗羅爾夫病得很厲害,它痛苦地呻吟著,但已無生還的希望。鮑恩先生很喜歡羅爾夫,但他並沒有猶豫。”

“他怎麼做的?”

“他喂了它一些毒藥,”鮑恩太太說,“我想,是五價砷。”

詹金森的頭不易覺察地點了一下,“我真得走了,”他說,“風好像越刮越猛了。”

“對我的花園來說,風起得都是破壞作用,”鮑恩太太說,“蹂躪花瓣,摧折枝椏。如今,鼴鼠又鬧得這麼凶,好在

“在我的花園裏,風總是起破壞作用,”鮑恩太太說,“蹂躪花瓣,摧折枝椏。今夏,鼴鼠又鬧得凶,幸好五價砷的毒性很強,園丁已向我保證,它們再沒有幾天鬧頭兒了。藥勁兒一上,哪隻都跑不掉。”

在隨之而來的短暫冷場中,他聽到了壁鍾的滴答聲。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五價砷的話題裏了。他喝幹了杯中的最後一口茶。

“我估計我丈夫死時,用的時間長些,”鮑恩太太說,“我想,他死的時候就沒有什麼痛苦。但如果是被毒死的話,那可就要受點兒罪了。我希望沒有掃你的興吧,我在這兒一直談毒藥。”她把自己的茶杯放下。“現在我就跟你說說除了我就沒什麼人知道的事兒。這和鮑恩先生保守了一輩子的秘密有關。他……”她站了起來,“怎麼啦,詹金森先生。有什麼不對嗎?你病了?”

詹金森的確是剛剛發現不大對頭,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上他的心頭。直到這一刻,他那機關算盡的頭腦才反應過來:茶的怪味兒會不會是儲藏室裏的五價砷導致的?她不會那麼幹吧!

她那麼幹了!她早已精心策劃好了。

他的手猛地卡住了自己的脖頸。他想站起來,可剛一離座,就又坐了回去,他的喉嚨裏發出可怕的嗚嗚聲。他想說話、想呼喊,但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的卻是慘叫。

“你準是氣管裏進去餅幹渣兒了,”鮑恩太太冷靜地說,“你放鬆,做個深呼吸。”

“五……五價砷!”他在叫喊,但聽上去卻像耳語,“救命啊!”

但是,鮑恩太太顯然沒聽見。

“就像我已經說過的那樣,保羅沒上過什麼學。他是個戰爭孤兒,不得不很小就出去掙錢維生。”

詹金森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她在說什麼。他隻感到胃裏一陣灼痛,幽暗的燈光此刻仿佛更加暗淡。他恐懼到了極點。而她怎麼還能平靜地坐在那裏,莫非是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亡,體會複仇的快感?她肯定是瘋了。詹金森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鮑恩太太,求求你,”他用微弱的聲音叫道,“快給醫院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必須馬上去醫院,不然就來不及了!”

“太遲了?詹金森先生?”她嘴角上現出一絲嘲笑,“當可憐的鮑恩先生在發動著的車裏躺下時,那才真是太遲了。”

“那與我無關,他是自殺的!”

“你承不承認你別有用心地利用了他?你要不要坦白你騙了他並且占了他疏忽失察的便宜?”

“好吧,是的,是的!如果你對此不滿,我可以……可以補償你!我可以把我所有東南公司的股票都給你!就是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快叫救護車!”

她慢慢站起身來,再慢慢地湊到他跟前,俯視著他,蒼白哀怨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警察發現的那份遺書,是你寫的。你模仿了他的筆跡,還有他的簽名。是你,你殺死了他。”

“不!”現在的每一分鍾都不能被耽誤。“是的!我用鐵器把他擊倒。我……我不得不這麼做。他已經懷疑了我,還威脅我。行了吧,我坦白一切,隻求你救救我!”

她沒有證人,他可以事後就不承認……如果他還能活下來的話。

“站起來吧,詹金森先生。看你的樣子多麼愚蠢。你的茶裏我什麼都沒放,你並沒有中毒。”

“什麼?”他試探著站了起來,那壓倒一切的恐懼隨即被憤怒所取代,他被鮑恩太太耍了,“你戲弄我,”他咆哮著,“我可是什麼也沒有承認……沒有!我說過的話沒有人可以證明,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你!我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沒有證據!”

“他的簽名,詹金森先生,那是他唯一能讀能寫的幾個字。他從來沒上過學。”

“不可能,他還要經營生意呢。”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她看。

“都是我幫他。我甚至曾試圖警告他,不要接受你的建議,可他不聽,當警察把那份遺書交給我時,我就知道他是被謀殺的了。我沒有告訴過別人他是文盲,我起過誓要替他保守這個秘密。他的死,你是唯一能得到好處的人。”

他這會兒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慌張了,就又運作起了他那機關算盡的腦袋。他到這裏來沒人知道,他朝她跨出了一步,他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掐住她那皮包骨的脖子。

“我們相愛,我根本不在乎他識不識字。你永遠也無法理解,詹金森先生,因為你出了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

他又朝她跨出了一步。

通往飯廳的門猛然被打開,詹金森目瞪口呆,薩姆?考德雷和貝內特警長閃身出來,徑直走到他麵前。有那麼一會兒,四個人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不知道是在傾聽雨打窗扉、風掃屋簷的聲音,還是在傾聽彼此內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