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日的推移,天氣逐漸轉涼。才不過八月的深夜,偏北的平城已經稍微感覺到寒冷。
我小心的端著一盤新蒸好的桂花糕送至正在偏殿認真看折子的拓跋宏麵前,柔亮的燈光下,他瘦削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單薄,嚴肅的表情更是分外的專注。清俊的麵孔上散發出淡淡的蠱惑人心的光澤,我癡癡的望著他竟看呆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累了吧?先歇下來吃些點心,過會兒再看吧!”
待他放下折子,我立即繞到他身後雙手捏在他的肩頸處緩慢按摩。可每次還未等我動作幾下,手就被他給牢牢捉住。
“別忙乎了,陪我一起吃吧!”他先抓起一塊放到自己的口中,急忙又抓起另一塊塞給我。
“好不好吃,我的手藝有進步吧?”我萬分期待的問,做這個是在江南時跟秀荷學的,這幾日我可是在小廚房裏試驗了無數次才達到了可以拿得出手供人品嚐的程度。剛剛出籠時元凱嚐後直說味道不錯,我自然有些沾沾自喜。
拓跋宏認真的點點頭:“很好吃,香糯可口,就是偏甜膩。”
他不喜甜食,能連吃幾塊真的是挺給我麵子的。近日見他為國事操勞過甚,很是擔憂他的舊疾會因辛勞而發作,沒辦法隻得每日守著他按時吃飯。
他對吃的要求不高,也跟太皇太後一樣力求精簡,更是沒有什麼偏好的菜色。看似一點也不挑,可卻從來都不肯好好的去吃,真的讓我這個監督的人很頭疼。
“看完這些就可以休息了吧,時辰不早了。”我無奈的指著案幾上小小的一疊折子,真的很想就這樣蠻橫的拉著他回房休息。可這樣大膽的想法我也隻敢放在心內,卻不敢貿然動手。
“嗯,就快好了!”他憐惜的看著我柔聲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也不忍看著你這樣陪著我受累。”
等拓跋宏回到密室時已是子時,我一覺醒來窩在床榻裏側,手中正抓著一隻墨綠的鐲子。這是午後翻箱倒櫃找東西時挖出來的,被我隨手扔在了床榻上便忘記了,直到剛才翻身時支到手臂才又發現。
“一直未見你戴它,還以為是在洛陽時遺失了。”他看到我手中的手鐲時的幽深的眼眸驀然間變得晶亮,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連同鐲子,感慨道:“這也是母妃的遺物,她留下的東西不多。”
難怪一直覺得眼熟,原來與那簪子是一對的。我不由得慶幸南下時沒忘記把它給帶著,在鄴城時又幸運的沒被弄丟。
“我原還以為它是——”半夜的神智有些迷糊,在他麵前又太過放鬆。內心真實的想法不合時宜的突然泄漏,我急忙緊緊閉上嘴,當下恨不得咬掉自己多事的舌頭。
心虛的偷偷瞄他一眼,卻見神色如常的他漫不經心的追問道:“原以為什麼?”
“陛下得先保證聽了之後不發龍威我才敢說。”我小心翼翼的討要保證。
他爽快道:“但說無妨,我決不生氣。”
“當時大哥給我這個鐲子時,因它與始平王的一幅字放在了同一個盒子內,我便以為是始平王送的,所以也不甚在意。今日若不是尋東西時翻了出來,它還不知要待在那些包裹裏多久呢。”其實如今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對他說的,我們都已經不是年輕氣盛的少年。
他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又輕笑道:“真看不出彥和也懂得假公濟私!”
我稍稍緊張的心情隨著他的輕鬆複又平靜,心內頓時溢出滿滿的喜悅,情不自禁的蹭到他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腰。他是真的完全釋懷了,能這樣真好。
“傻瓜。”他伸指輕彈我的額頭,另一手幫我將鐲子戴上。柔聲道:“過去的事是我不對,我們都忘了吧!如今你都心甘情願為我幽居於此,我怎會不明了你對我的情。再過幾日便是母妃的忌日,我們終於可以一起出宮去她的墓前祭拜一番了。”
世人都覺他待母親一族李家太薄,其實我覺得他是在心底裏維護李家的,他那四位表兄一個個眼高手低,並沒有做官的才能,就是給了他們一官半職怕也隻會讓他們卷入事端之中無故丟了性命,還不如讓他們賦閑在家過安心日子來得實在。隻是各人的價值取向不同,看法自然也不會一樣。
八月二十五拓跋宏在明堂舉行“敬老禮”,宰相尉元,大鴻臚卿遊明根兩位老臣均建議他用孝順父母,友愛兄弟等的那些儒家思想來治理國家。拓跋宏深以為然,其實這兩年他自己已經是在以身作則,從堅持為太皇太後守孝,對待眾位弟弟關懷備至便可以看出。
如今看來拓跋宏已是下定決心要用漢人那套成熟的思想來讓國家發展得繁榮昌盛,同時也想借此來減少鮮卑人與漢人之間的矛盾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