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當程徹和王國棟他們從外麵回到學校的時候,剛好趕上國歌少年許正從廢墟下麵被清出來,他是三年級的學生,在二樓。程徹遠遠的看到何忠慶穿過人群跑到他麵前,曾經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固執的歌唱著國歌的嗓音輕輕的喚了一聲:老師。
何忠慶倒是沒哭,隻是兩腳發軟,要扶著身邊的人才能站穩。
同時被救出來的還有一男一女,女孩子的情況要好一些,另一個小男孩傷勢頗重,看小錦的臉色,又是一個需要期待神奇的生命。有記者和媒體人蜂擁而上去做采訪,小錦有點不高興,讓他們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就讓人把記者都隔開。
從14號下午就有中央台的記者隨著直升機進入文川,而到了15號,大批的媒體人隨著大部隊到來,出現在文川的各個地區,他們是除了軍人之外的另一個不管不顧拚命向前的群體。這一次地震,中央政府全麵開放新聞采訪,更多的記者,更細碎全麵的報道讓更多的人盡可能的接近了真相。
雖然,在很多時候看來,他們很煩,很會添亂。
程徹對記者有本能的抵觸心理,上午有個孩子被救出來的時候呻吟不止,哭著喊著要媽媽。當時守在旁邊的一個記者自作聰明的衝上去高聲喊話:“如果你的爸爸媽媽不在了,你要更加努力,不要難過。”
那個處於高度恐慌中的孩子大叫一聲,當場就暈了過去,小錦氣血上湧差點沒砸了他的照像機。於是程徹一看到捧著照像機的就心生警惕,馬上帶了幾個衝過去,先把人攔下。
“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先告訴我,我幫你去問。”程徹堵住打頭的那個。
“憑什麼?你這是妨礙新聞自由。”那人自然不服。
“如果你的新聞自由包括了去誘導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回憶痛苦,我覺得我有權妨礙。”
程徹話說很硬,寸步不讓,周旋到最後對方也隻能低頭,所幸的是許正的心理狀態很穩定,說話有條有理,並不太過驚慌,程徹問到後來幾乎感慨,會在絕望的黑暗中高唱國歌的少年,畢竟是堅強的。
他們曾經被深埋在地底70多個小時,他們苦苦支撐相信這個國家一定會有人來救他們,可是當他們聽到了希望來敲門,卻發沙啞的喉嚨已經發不出有力的呼聲。
為什麼要唱國歌?
因為最有力,唱著歌就覺得能活下去。
不多時,從指揮部傳消息過來,要求他們把唱著國歌獲救的三個孩子連夜送到指揮中心的醫療點去,好在明天清早送上飛機盡快把人轉移出去,小錦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做了點小手腳,用一個傷勢更重的女孩子換下了那個輕傷的。而李明遠則索性把所有重傷需要轉移的孩子一骨腦兒的全送了過去,說他捆綁傾銷也行,說他占用資源插隊也無所謂了,人到了這種時候總會生出一點私心。有些人是自己眼前看得到的,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救出來,有情份在了,更舍不得他們死。
文川地處高原山區,而且這兩天天晴無雲,晝夜溫差極大,半夜裏的溫度不到十度,相比較前幾天,15號的勞動強度並不算大,可正因為如此,程徹反而更睡不著,翻來翻去烙煎餅似的折騰了一會兒,索性還是爬了起來。
李明遠果然還在老地方呆著,程徹在他麵前站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隊長,你有沒有什麼好處給我?”
“幹嗎?”
“沒什麼,隻是我有好處給你,平白給了,總覺得有點虧。”
“小混蛋。”李明遠橫起腳踹過去,程徹早有準備,一閃身跳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硬盒子。
煙!
李明遠眼睛亮了亮,問道:“哪兒來的?”
“我今天下午不是出去清街道嗎?廢墟裏撿的,有小半條呢,就這包最全乎,讓我給搶了,別的都讓兄弟們給分了。”陸臻在他身邊坐下:“感動吧,我有良心吧。”
“嗯嗯。”李明遠急匆匆拆著煙盒的玻璃紙,抽出一支煙來叨進嘴裏,上下摸了一遍,沒火。
“你等會兒。”李明遠跑進帳篷裏就著那點小油燈的火星子,給點上了。
煙癮太重,壓力太大,李明遠第一口抽下去隻差沒燃下去一半,那煙霧被他攔在胸膛裏,在每一個肺泡中來回交換,如果有可能,他大概希望讓這口煙穿透他的每一個細胞。
“這東西有這麼好抽嗎?”
程徹看到李明遠眯起眼,這些日子以來的緊張神情第一次得到舒緩。
“要不要試試”李明遠把煙盒遞給他,眼底有一星笑,誘惑著。
程徹很幹脆的拿了一支,湊過去就著那一點紅光點煙,他的姿勢很對,角度正確,可是試了半天就是燃不起,李明遠籠著手替他擋風,等了半晌忽然笑起來:“從來沒抽過煙?”
“嗯。”程徹難得有點臉紅。
李明遠搖頭,接了過來幫他引燃,有些不信的:“長這麼大沒抽過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