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行隻覺得在昏迷當中,時間都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片斷,時而處於一片耀眼的光亮之中,時而陷入無底的黑暗;陪伴著他的,唯有無盡的疼痛,那種痛,不似切膚之痛,而是發自骨髓的痛,仿佛每個細胞都在遭受折磨,都在向他求救。他痛的想大叫,空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想逃離那黑白世界,四肢卻變成了四座大山,沉重無比,難以控製分毫。
就這樣,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他睜開雙眼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恢複神智的他,覺得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都那麼親切。
看到他醒來,坐在病床前的母親抱著他痛哭不止,而他的父親則是坐在床邊,眼睛紅腫,從襯衫口袋裏掏出軟紅梅,剛抽出一支放在嘴邊,卻想起這裏是醫院,兒子剛醒,抽煙會熏著他,又連忙把煙塞進了煙盒裏。
聽著母親那悲愴的哭聲,又看到父親那憔悴的身影,君天行覺得鼻子發酸。
曾經,他暗暗腹誹過父親無能,沒本事掙大錢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給自己買阿迪,但這一刻,他卻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責怪自己不小心,讓父母擔憂;責怪自己不懂事,嫌棄父母;責怪自己隻想著自己,在父母含辛茹苦支撐這個家的時候,往他們的傷口上撒鹽!
他們是父母,生育之恩大過天,給了他生命,給了他健康,給了他關懷,給了他溫暖,讓他在傷心的時候有人可以聽他哭訴,讓他在生病的時候可以喝到噴香的雞湯,讓他在受到欺負的時候可以尋找到避風港,他還能有什麼理由不滿足的?他還能有什麼理由去埋怨父母?
君天行伏在母親懷裏,痛哭流涕。
護士聽到哭聲,喊來了醫生。醫生在進行全麵檢查之後,告訴君天行他已經康複,又說穩妥起見,最好再繼續住院觀察一陣子,再吃些藥,進行一下鞏固治療。
繼續住院?
開什麼玩笑!
既然都康複了,那還住院幹什麼?錢多燒的麼?!
君天行立即拒絕了這個建議。
他雖然不知道住院一天的花費是多少,但在他想來,肯定不會少!已經躺了一個月,如果再躺下去,隻怕家裏那並不豐厚的家底就得讓醫院給掏光!
最後,君天行一家人在醫生挽留的眼神中,遺憾的歎息聲中,離開了醫院。
昏迷了三十天,但在君天行看來,卻像是一輩子!
回到久別的家中,聞著熟悉的味道,坐在不大卻很舒適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的那棵大楊樹,耳邊聽著那台破空調工作時發出的嗒嗒聲,君天行覺得是那麼的親切,那麼溫暖。
這就是家的感覺啊!
君天行無聲地感慨了一句。
母親又燉了雞,說是要給君天行好好補補,君天行很體貼地把雞湯、雞肉也給父母盛了一碗。
母親喝著雞湯,流下了眼淚。
“哭啥呀……吃飯!”
父親嗔怪母親,但他自己的眼圈也紅了,聲音中帶上了鼻音。
“兒子大了,知道體貼人了!你別隻說我,你眼咋紅了?”
母親拉起圍裙,擦了擦眼角。
“熏的!”
父親說著捧起了碗,像是要把臉埋進那不斷升騰的蒸汽裏。
“爸,媽,我以後一定會努力上學,找個好工作,好好孝敬你們……”
君天行不是三歲小孩,他如何看不出父母的真情實感?
他隻感覺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衝動在心中左衝右突,卻不知如何表達,憋了半天他才想出一句合適的話,可說到一半就把臉埋進碗裏,同父親一樣。
吃過飯,父母都出去了。父親在一家旅遊公司打工,已經請了一個月的假,再不銷假,恐怕就要被開除了;母親說她學校的一個同事辦了個暑期補習班,她要去幫忙。臨走的時候,二人對君天行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好生在家呆著,不要出去亂跑;閑的無聊,看電視也行,睡覺也行,千萬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