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是日上三杆,我睜開眼便看到了趴在床頭的燕商,沉沉的睡著,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窗外的雪在窗欞上壓了厚厚的一層,應該是下了一整晚的緣故。

我正要起身,卻驚醒了燕商,他抬起迷糊的雙眼,慵懶道,“醒了?我讓廚房給你準備好了養胃的湯,等下就給你送過來,記得喝了。”

我看著他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衫,恢複了清醒,負手看著我,正色說道,“三日後,我要帶兵遠征瓦剌,王府裏的事情就要麻煩你多操心了。”

我一愣,燕商口口聲聲說要得到我的心,卻是用這般最卑劣的手法。

我上官楚奉為好友知己的兄長都可以為了一己之利,犧牲我這個他口中最重要的人,我又如何會相信燕商這個紈絝子弟的真心?

“公孫隱也是你的人吧?”我走到窗前,伸手撣落窗欞上的積雪,公孫隱能摻和到這件事情,就必須是與皇家的人暗地裏有所牽連,而我後來查到燕商還有一個身份是名盛一時的四楚公子。

“嗯,”燕商也不解釋,自顧說道,“以後王府裏有什麼急事你都可以去找他,他會第一時間幫你解決。在城西的一座西廂別院,裏麵有一個叫做王石的人,你若是找不到公孫隱,就可以派人拿著王府裏的玉印去找他;還有,王府裏如果急需大筆錢財方麵的開支,你可去滿月錢莊去取,我忘了,上官家的錢財又會少?”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轉過臉看著我,繼續說道,“王府裏有人生病了,就去宮中找肖禦醫,隻要不是生死絕症,他都有辦法治好。”

自從玉玲瓏在花滿樓死了之後,他心知我是在怨恨他,隻是每日命婢子送來一些奇珍異寶,或是站在後園的園門口吹笛,又或是遠遠看著,任憑我將雍王府鬧得雞犬不寧他都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一味的包容。

我第一次聽到燕商說了這麼多話,抬起頭靜靜的看著他,聽任他繼續說下去,“我是有些事情對不起你,但是玉玲瓏的死卻真的與我無關,我不過是在景王府裏救了她一命。”

我又如何不知,玉玲瓏那樣高傲性子的女子能在深愛的人利用後苟活於世,不過是心中有那一份對燕煜的惦念。她能在燕商找到她之後安心在他的別院活著,不過是等待著有一日再見到我告訴我一切,了了我對燕煜最後的思念。

她心知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再繼續苟活也無意義,才會坦坦然然的選擇去死,才會在死的時候露出那樣釋然的笑容。

燕商遠征後,京城裏的局勢也發生了些許變化,三皇子因為勾結朝中重臣被廢了儲君的位置,燕奕重新回到西塞,而燕煜依舊是他不受寵的景王爺,有所變化的是早朝上在討論立儲上有一些大臣會提及到他。

隻是他再沒有來過雍王府,似乎全全然然將我忘得幹幹淨淨。

再見燕煜是在一個月後收到從前線傳回來燕商戰死沙場快報的第二天,他站在雍王府前,一如五年前他在江南站在上官府上的院落裏,清然的問道,“你可還好?”

我看著依舊消瘦的容顏,臉上帶著淺然的笑容,說不上喜悲,“妾身見過王爺。”隻此一拜,恍若隔世。

他一愣,臉上依舊是處變不驚的神色,淡淡說道,“還請嫂子節哀順變,若有什麼需求,盡管派人來景王府通知本王。”

我再拜,“謝王爺,妾身恭送王爺。”

看著燕煜轉身離去,忽然想到了六年前他在江南的雪地裏轉身離去的樣子,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是蕭瑟,而此時是躊躇滿誌。

由於戰況過於慘烈,大戰後燕商連屍首都未曾找到,將士們隻是將他的遺物送了回來,其中有一封留給我的書信,短短的幾行字,“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看著信紙上燕商的字跡我才明白,燕商的聰明遠遠超過我的估算,他才是那個躲在最後麵,淺淡看著這世間紛擾的那個人。他一直都知道燕煜的目的是在高堂上的大位,卻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周圍的人所做的一切事情,卻置身事外。

我一直以為他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是因為他有一個受寵的母妃,其實,他真正受寵的是在皇上看來,聰慧卻不張狂,對那張離他最近的椅子沒有絲毫留戀的心。

他說,要我的心並不是隨口而來,他以他的死來向我證明,在這個利欲熏心的皇城裏是有真愛的。永生別離,才是給我最好的證明,而我,也真的是覺得悲傷了。

我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大雪已融化得差不多,院落裏的臘梅花也開始凋謝,我開始想著我上官楚的一生。

年幼的時候,父親說繼承上官家家業的隻能是男兒不能是女子,於是我女扮男裝;長大後,叔叔伯伯們說,上官楚是經商奇才,於是我走南闖北,為上官家打下一片天地;遇到燕煜後他說,你上官楚是我燕煜這一生中唯一的知己,於是我不顧生死,來到他的世界想要為他爭奪一切;現在,燕商告訴我,他是真的愛我,可是我卻已經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