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比外麵看起來要寬闊得多,進門兩步起到窗外,是一個通榻,放著兩張小幾,幾上有酒具和茶盞。榻上散放著幾個團花錦繡蒲團,或坐或臥有兩男四女,兩個女子正在一個衣裳半褪的男子身上揉捏,男子臉向窗子看不真切,隻是一雙手也沒老實,在兩個女子身上遊走。一個女子在撫琴,另一個女子撇下抱著她的男子過來接小九兒的食盒。
小九兒哪見過這場麵,噱得麵紅心跳頭都不敢抬,隻伸手把食盒遞過去,轉身就要退。不小心在門口的靴子上絆了一下,頭撞到門上,她狼狽地捂頭再向外走,就在這時,電光交錯的刹那,半裸男子轉過身來,和小九兒的目光撞了一個正著兒,兩個人都呆住了,那人正是韋青。
小九兒隻覺得喘不上氣來,她忽然明白這是什麼地方,回長安的一路上,因為帶著她,韋青身上也沒什麼錢,除了在朋友家噌吃喝,並沒有帶她到這種地方來過。這是最意想不到的重逢,原想著一生都不再見的人,就這麼措不及防,就這麼難堪。
韋青顯然還沒有回家,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揉了揉眼睛,滿臉的不解使勁盯著小九兒等她開口解釋。
小九兒轉身飛奔出去,一路狂奔下樓。她沒有跑向後院,而是撲向正門。老翁還在守門,見狀急忙攔住她。
“此時可不敢開門,坊間落鑰,去街上會被打死!”
小九兒不管這些,掙脫他的手臂,用力把門栓撤下,推開門衝向外麵。老翁見攔她不得,咣當一下把門重新關好上栓。小九兒麵向空蕩蕩的街,心裏一陣發冷。
轉了一條街,小九兒才發現她的選擇是多麼衝動和錯誤,平康坊應該是花街,沒有民居和店鋪,所以白天看著冷清,歌妓多半都在睡覺。傍晚時分客人陸續進坊,等到夜間關上門縱情聲色。因為都是一種功用,所以房子院落修得整齊劃一,方方正正,想藏身都不能。偏這夜月色明亮,小九兒的身影被月光一會抻長一會壓扁,一會又被樹葉揉碎,就是不肯藏起來。
忽然不遠處傳來馬蹄聲,嗒嗒清脆還帶著回音。是夜巡的官人來了,每個坊間都有武侯所,夜裏巡察,若在街上發現遊蕩閑人,挨頓打是輕的,被關起來懲罰也很平常。小九兒驚慌得不知往何處藏身。
馬蹄聲音越來越近,小九兒已經沒有辦法了,看了看路邊黑漆漆的排水溝,一狠心跳了進去。水溝很臭,小九兒幾乎窒息。她屏住呼吸蹲下身,正好躲在陰影裏。
一隊夜巡的官人策馬而去,小九兒從排水溝爬起來,原來她就是空心肚,夜裏的水又涼,隻覺得冰冷刺骨,她打著哆嗦抱緊身體,蜷在水溝邊,等待著天亮。
好容易捱到雞鳴五鼓,長安城鍾鼓響成一片,小九兒才算脫身,她的衣服已經半幹了,隻是臭味還在,早起的路人掩鼻從她的身邊而過。小九兒徑直向城西走去。
不出她的所料,耶娘還沒有離開安身之處,賣小九兒的錢實再是不多,對於長安這種地方來說,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