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北亭在灞橋外五裏處，原來是個八角亭，後被一個叫羅北的人出資修葺，加了門窗，天寒時可以為旅人遮風擋雪，所以漸漸有了名氣。可機緣不巧，沒出幾年無端被雷劈了，一邊的柱子歪下來，從此沒人再肯進來，就荒廢了。
他們的馬車停下來時，天色已經將晚。韋青走在前麵，小九兒亦步亦趨。羅北亭被一片樹林掩映，暮鴉陣陣。
小九兒走到亭前，一片破敗景象，很是荒涼，似乎沒有人跡可尋。
“師傅，師傅！”小九兒用手攏住嘴，向亭子裏叫了兩聲音。回答她的隻有風聲和被驚起的烏鴉。
她轉身想走，突然夕陽在亭子的角落反出一道光澤，角落的一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過去，那是靴子上的馬刺在反光。就在亭中半癱塌的一角，李龜年雙目緊閉靠坐著。
“師傅！”
小九兒的叫聲驚動了已經走向馬車的韋青，他返回身，幫著小九兒把李龜年抱出來放在馬車上。韋青在李龜年鼻息下試了試，已經氣息奄奄，現在進長安已經來不及了，長安城門馬上就要關閉，他辯了一下方向，找個有燈火的方向，策馬狂奔而去。
李龜年並沒有生病，他隻是三天沒有進食。
他說了，等不來沈妍，絕不會回去。
可是這世間的事，哪有說得準的呢。他醒來後，拿著寫有‘羅北亭’的羅帕，又是哭，又是笑。
這是沈妍的筆跡，她沒有來，也不會來了。
小九兒嚇得不知怎麼辦好，韋青倒還鎮定，一邊讓郎中醫治，一邊派人回京報信兒，給李龜年報了病假。
李龜年被接回家中，在李彭年那兄弟二人眼中，大哥就如多年前又死了一次的樣子差不多。
小九兒總覺得事情是她惹來的，衣不解帶盡心盡力照顧李龜年。這次李龜年的病也算驚動朝野，一方麵宜春院的考試暫停，另一方麵每天聖旨不斷，皇上賜藥賜醫走馬燈一般來府上。朝中上下都是會看風向的，雖然李龜年吉凶不定，皇上的恩寵如此，哪能不跟風，每日來探病送禮的人都推不開。李彭年兄弟隻能在前麵應酬，後麵全交給小九兒。
十來天熬下來，把小九兒剛鼓了兩個月的小臉兒又瘦了回去，看著成熟很多。小九兒也抽空去豆盧府外察看，門關得緊緊的，敲也沒有人應，不知裏麵人的生死。她隻能硬著頭皮撐著，心裏明鏡兒似的，李龜年不過是心病，沒有素言娘子這副解藥，誰也不好使。
這些日在李龜年的房中加了條凳，小九兒累了困了就去躺上一會兒。
這夜三更多，她被凍醒了，這才發現身上的被子掉到了地上。她撿起事裹在身上，望著明晃晃的月光，不由得睡意全無。
“這月色真好。”李龜年突然開口說話，嚇了小九兒一跳。
“師傅。”小九兒撲過去，眼中迸出淚來。
“九兒啊，看你瘦的。”李龜年像是好久以來第一次見到小九兒，伸出枯瘦的手撫摸著她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