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大娘輕飄飄走回宜春北院,小九兒去給念奴送東西,院子裏空蕩蕩的。茅大娘站在院子中間,四下環顧,恍若夢一場。她是怎麼滿懷期待走出桐州的,又是怎麼過關斬將殺出重圍進到宜春院的,路很長,也很短。這一次的危機比上次來得還突然,而她更是鞭長莫及。
她走進屋裏,在小九兒的銅鏡前坐下,鏡中的女人滿麵霜雪,憔悴蒼老,滿眼的無助。茅大娘哭了,委屈地哭了,她這一輩子是怎麼了,苦難什麼時候到頭呢?
小九兒回來時,茅大娘已經不在,她瞧著梳妝台是動過的,也沒理會。茅大娘常來翻撿,有時還會拿走一些值錢的東西,小九兒隻作不知。
晚飯時,茅大娘還是沒有出屋,小九兒有些沉不住氣,走到門口聽了聽動靜,屋裏沒有一絲聲響。
小九兒煮了麵片湯,盛好一碗用托盤端到茅大娘的門口,她猶豫了一下,輕輕在門上剝剝敲了兩下,沒有動靜。她輕輕歎息了一聲,放下托盤,轉身走開了。
這一夜小九兒沒睡踏實,雖然說茅大娘對她一向都是愛理不理,可這次明擺著反常,畢竟是骨肉連心,她知道出事了。
天亮時小九兒才渾渾噩噩睡著,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她欠起身。
“阿娘?”小九兒吃驚地看著阿娘,眼前的白發女人,是她的阿娘?
“隻有你能救你五姐了。”
聽阿娘講完,小九兒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她用被子抱緊身體,想找到一點溫暖。這個深不可測的宮闕中,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了,她怕。她突然有點明白了阿來當日留下的話,這個姐姐要遠離,不然會給她惹來禍事,原來阿來早就知道了。
“你去找阿來,她手眼通天,能送你五姐上位,就能救她出來。”茅大娘還心存僥幸,指望阿來能援手,小九兒可是心知肚明,上一次阿來施法消耗過大,再出手隻怕命都要搭進去。再說自從上次一別,她再沒見過阿來的麵,去哪裏求助?
“阿來早就不知所蹤,我找不到她。”小九兒說得很無力,茅大娘不會相信的。
“你別騙阿娘啊,她要不是跟你有過命的交情?會拚命救你?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幫你五姐就是幫你自己,你別以為你五姐出事了,你能落什麼好收梢!”茅大娘有些語無倫次,連哄帶嚇,小九兒隻覺得一陣陣心寒,隻垂頭不語。
茅大娘見小九兒軟硬不吃,氣得把屋裏一頓亂砸,破門而出。
小九兒看著滿地狼藉,心裏灰灰的,哭都哭不出來。李龜年從外麵進來,很是驚詫,急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欺負到你的頭上?”
小九兒撲進師傅的懷裏,這才覺得有了一絲溫暖,眼淚也活泛了,撲落落掉下來。
“五姐……”
小九兒兩個字,李龜年就心裏通透。宮中本無秘密可言,雖然淩仙仙用盅惑主的事並不許張揚,一上午已經傳遍宮闈。
“這事你管不了,別理你阿娘,千萬不能惹火上山,不是師傅嚇唬你,宮中的事,唉……”李龜年也隻能這樣勸勸。
茅大娘風風火火出了宜春院,直奔外教坊。五姐淩仙仙晉級為妃嬪,並沒有帶給茅家實際的好處。她報名時用的假身份,所以是沒有親人的樂伎,阿耶和二哥一直住在長安,指著小九兒的月例拿出去養家,有些艱難。李龜年不忍心,把他們爺倆個送進教坊,總算落個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