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娘有些慌,竟讓人抬了兩麵鼓上來。依著她的意思,熱鬧的場麵,就要熱鬧的曲風來壓著才好,不想這正觸了忌諱。李隆基的臉色鐵青,高力士見不好,忙上前命人把鼓抬下去,他走到李龜年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李龜年匆匆離席而去,一時間場上冷清下來,樓下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本以為有鼓聽,轉眼又抬走了,猜測的起哄的,人聲鼎沸。
李隆基覺得他已經用盡了耐心,抓緊蟠龍平幾的手有些顫抖,他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察覺到了危機,把驚懼的目光投向高力士,現在隻有他還能說得上話罷了。高力士卻不急,氣定神閑。
就在李隆基下決心棄席而去時,突然樓下走上來一個女子。她的衣著過於樸素,和樓上的華麗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她穿著水青色的襦裙配同色的胸衣半臂,隻是帔巾的下擺繡了兩隻振翅欲飛的喜鵲做裝飾。頭上簡單梳了一個墜馬髻,隻插了一枚金步搖。她上到台中間,隻向皇上這邊見了個大禮,就轉向麵向樓下,容貌沒有看真切。
這個女子引得樓上諸人竊竊私語,瞧著眼生,不知什麼來頭。
這時李龜年帶著眾樂工從側麵上來,瞧陣勢也是奇特,二十五個年輕樂工,都是白袍束巾,每人一隻小管兒。李隆基倒被他們勾起了好奇心,坐了回去。
台上半天沒有歌舞,台下人早就不耐煩,見有人上來,又是一陣亂嚷,聲浪衝上樓來,要把樓頂掀翻的架勢。
念奴不急不徐,緩緩向樓下看了看,打起手中的檀板,輕啟朱唇,隻一句,就把樓下的人驚住了。
這哪裏是人在歌唱,分明是仙樂。念奴的聲音清越空靈,不染一絲纖塵,歌聲飛遍小巷每一處角落,所有人都覺得她在對著自己唱,聲音縈繞耳邊,由不得一絲褻瀆。
李龜年自幼習曲,經過的場麵多了,今日卻止不住淚水漣漣,他見念奴已經控場,這才揮手,二十五隻小管齊奏,說也奇,尋常歌手被這二十五隻小管的樂聲早就壓下去了,念奴卻不怕,歌聲總在笛聲之上。歌聲越來越激昂,笛聲攀升追趕,歌聲笛聲相輝映,聽得人心激蕩不能自已。
念奴一曲歌罷,全場寂靜。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歌聲中不能自拔,連叫好都忘了。
李隆基已經認出來念奴的聲音,這就是他求之不得的女子,她來了。念奴的聲音純真美好,把他心上的傷和醜陋的疤痕,細細撫平,他竟然覺得有了幾分委屈。
高力士在一邊細忖李隆基的心思,不敢再有行動。念奴唱罷沒有回應,也不知如何自處,隻好求助地看向李龜年。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爆出一個好字,隨後就是歡聲雷動。李龜年忙做手勢讓念奴繼續。念奴隻好再打檀板,開口唱起來。她整整唱了一夜,到天光發白。
散場時眾人依依不舍,都在樓下駐足遠觀,遙看大唐歌仙的身影兒。出乎李龜年和高力士的意料,李隆基隻是賞了些金銀珠寶,絕口沒有提進宮的事。
“近來皇上心情不佳,小娘子不要急。”高力士安慰念奴道。
“也是奇了,這不像皇上的性格。”李龜年百思不解。
“李兄,我們做臣下的不要妄度君心,且待時機吧。”高力士提點道。李龜年自知失言,臉一紅,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