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死了三天了，兩隻眼睛卻還瞪得象銅鈴那樣，一直不肯閉上。三裏五村的人，誰不知道這個老實巴腳的老漢是被活活氣死的？但他們有啥辦法？隻能也象王老漢那樣，幹瞪著眼。
十年前，王老漢承包了村裏的一片荒山。由於當時人們都不敢承包，且又是一片土少石頭多，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所以價格相當的便宜。王老漢帶著兒子媳婦，無論春夏秋冬，披星星戴月亮，風裏來，雨裏去，比嗬護孫子小寶還要細心的嗬護著這片土地。這裏是他的命，這裏有一家人的希望。
山，漸漸的綠了。樹，漸漸的粗了。紅彤彤的蘋果，黃澄澄的鴨梨，把樹枝都壓彎了。蝶鬧蜂戲，鶯歌燕舞，好一道靚麗的風景。
王老漢的心都要醉了，象喝了一壺賒店老酒，心裏說不出的痛快、滋潤。他整天和兒子媳婦盤算著如何嗬護使用他的這個“綠色銀行”。在睡夢裏，他都笑醒了好幾回。
王老漢喜滋滋的對兒子說：“娃呀，多虧黨的好政策，咱今天終於有了盼頭了。”
兒子應：“那是。”
王老漢又說：“掙了錢，咱先蓋幾間大瓦房！”
兒子又應：“那是。”
媳婦接咀說：“再買一台大彩電！”
兒子說：“那是。”
媳婦笑著入了男人一拳：“除了那是，你還會說啥？”
兒子笑了：“那是。”
小寶也嚷開了：“給我也買個遊戲機！”
兒子輕輕拍拍小寶的腦袋：“那是。”
一家四口樂成一團。
但是，好夢不長，噩夢卻接著開始了。起初，有人說王老漢的承包期快要到了。王老漢也沒在意，合同上明明寫著三十年不變，尿泡尿再睡，早著哩。緊接著，又有人反映，說王老漢當初承包的價格太低了。應該重新調整。王老漢也不怕，合同受國法保護，簽都簽了，還能咋的？潑出去的水，總不能再收回來。王老漢吃虧都吃在這上邊，大意失荊州。人家硬是說地價太低，是不公正條款，屬無效合同，生生把地收了回去……
兒子是個沒嘴葫蘆，王老漢隻能自個村裏鄉裏跑了不下十來回，結果也是不了了之。一打聽，作怪的是鄉長的小舅子。王老漢啥都明白了。媳婦咽不下這口氣，嫌兒子窩囊，一拍屁股走了。眼看著雞飛蛋打，家破人散，十年辛苦化雲煙，自已是狗咬尿泡瞎喜歡。王老漢一口氣上不來，眼一瞪，胳膊腿一伸，就去閻王爺那裏報到去了。
經過事的，知道王老漢是死不瞑目，隻要兒子許對了願，眼睛自然就會閉上。於是，兒子就許願：“爹呀，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寶的。”
王老漢沒閉眼。
兒子又說：“爹呀，過了這幾天，我就去把你媳婦找回來。”
王老漢眼仍沒閉。
兒子接著又說：“爹呀，我知道你是惦著咱家的房。你放心，我一定把它蓋起來！”
王老漢仍舊沒有閉眼。
兒子想了想說：“爹呀，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供小寶好好念書，長大了當個官，當個好官，為咱老百姓當家作主！”
人們再看王老漢時，他的眼已經閉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