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問題的話,姓何的律師指著桌上的代理協議說,“現在就簽了吧,之後我會幫你做一切事情,第一件便是寫起訴狀,固定證據的行動也需要立即展開……”她是安雅夕隨便找到的,三十五左右,頭發剪得很短,聲音短促低沉,像個男人一樣,不過一講話就會露出的那對深深的酒窩到底還是中和了一下陰陽之氣,讓人能夠確定她是個女人,並且看起來永遠笑語盈盈。
安雅夕卻並不喜歡她,確切來說是不喜歡她那對喜感強烈的酒窩,它們擋住了她真正的情緒,令安雅夕琢磨不透從她嘴巴裏說出的那些條款,是不是真的如她說的那樣條條都在為她著想,比如代理協議一經簽訂就得付她10萬塊錢。雖然她解釋說這是行規,但在安雅夕看來,恰恰是“行規”這兩個字讓她驚恐,怕它成為律師的尚方寶劍,想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這讓她越發想念賀佳敏這個中間人起來,至少她看起來是真的在關心她。
想到賀佳敏,安雅夕這才果斷地對何律師說不:“讓我再考慮考慮吧,等我電話。”
“安小姐,你已經考慮很久了,這樣會讓對方占盡先機的。還有,我是一個很搶手的律師……”何律師開始翻麵前的案卷,顯得很忙的樣子。
安雅夕退後一步,打算這就離開。她一向認為“忙”是最低級的借口,真正有能力並且重視對方的人,總會有辦法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留出相處的時間,但不知道為何幾乎所有的人都不能免俗,尤其是當他們希望爭取什麼或者逃避什麼的時候。在過去的一年裏,“忙”這個字安雅夕聽得太多了,即便是在她陷入無邊疼痛的那段時間裏,賀序仍舉著“忙”的盾牌,任她的眼淚箭一樣撒下。這個字,她真不想再聽了。
何律師慌忙起身:“安小姐,我可是很有誠意的……”
安雅夕點點頭,表示聽到了,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好吧,我等你電話……不,晚上我打給你吧,咱們再商量商量。”何律師嚷出這一句時,安雅夕已經走出了她的辦公室。
顯然並不是所有的偶然遇到都能稱得上是緣份,安雅夕想。那天她被季紋玉婉言拒絕時,也是這麼想的。她以為迷鹿和賀佳敏這兩個無緣無故的人一起推薦了季紋玉,全因自己本來就與季紋玉有緣,結果事情似乎並不是那樣。而當她的確需要幫助的時候,任何人的一頂點拒絕都會形成劃開她自尊的毒刺,令她五髒難安。她當時便是受到這種焦躁情緒的影響而選擇一聲不響迅速逃離的。逃離賀佳敏的好意,逃離她們一起碰到的那個釘子,那枚毒刺,逃到大街上。她步行穿過好幾條街,直到小腿發酸時,這才想起需要打個車回家,一抬頭看到“大公律師事務所”的招牌,掛在一座隻有兩層高的沿街商鋪的二樓窗戶外邊,正好有輛的士開過來停在這塊招牌下,看到車上的人下車,她趕緊跑過去,卻在上車的一刹那猛地關上了車門。她對司機說:“對不起,我不坐了。”接著上樓,看到正在打電話的何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