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佳敏給季紋玉打電話時,管家也跟了出來,這個瘦高的長著一張馬臉的男人,躲在門廊上的柱子後麵,偷聽季紋玉的動靜。很快,“你一定要幫安雅夕”這句話就傳到了張婉鳳的耳朵裏,她的嘴角略一抽起,大聲對管家說:“不要隻跟我一個人講,讓大家都聽聽你碰巧知道了什麼。”
管家仿佛有了底氣,挺了挺胸說出了季紋玉請人幫助安雅夕的那句話,並特別強調他是誤打誤著聽到的。
張婉鳳拂了拂躺在床上的賀勳,說:“看吧,她的心本來就是野的,回來也不過是想探聽點風聲,好見機行事,不僅如此,還巴不得幫著外人也來淘一份。”
這裏的“外人”,指的就是安雅夕了。
賀佳敏已經走到洋房外,在泛著氤氳之氣的草坪上憤憤踏過。她從來都是這麼走出去的,幾年前這樣,現在仍這樣,雖然已經找不到之前的痕跡,但她第一次這麼幹時不也同樣沒有路可尋?那第一次,得知母親出事的那一天,她從房間裏衝出來,下樓,奔向戶外,冷不丁與剛剛進門的張婉鳳撞個了正著,驚得她懷裏的一隻純種波斯貓嗷的一聲竄到地上,一晃不見了。
“你幹什麼?”張婉鳳厲聲問道,眼睛卻追著貓去的方向,“就沒見你好好走過路!”
賀佳敏身子一側繞到張婉鳳身後,疾步出門。眼前是一片寬闊的草坪,被左右兩條路環著,蜿蜒到庭院門口。她沒有循著現成的人行車道前行,而是穿過橫在門口的路,直接跳上草坪,並在跑起來前回過頭挑釁地看了一眼張婉鳳,迅即亂步離去。留下剛剛看到這一幕卻裝做什麼也沒看到一般,背對著門外的青天,黑著臉輕喚貓咪的張婉鳳。
那以後賀佳敏進門出門走的都是自己淌出來的這條道,直到她自己離開。
如今,再次踏上去,賀佳敏恨不得從來沒有回來過。
陳光烈說:“我知道你會去看他,對嗎?”
想起這句話,賀佳敏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說的沒錯,他似乎什麼時候都沒說錯過。
他還說過:“你可以離開他們離開上海,這是遲早的事,可我不行,我沒有地方可去,我隻能留在上海。”
當時他們坐在南塘清氳的晚風中,說完這句話,陳光烈仿佛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不再跟她單獨纏綿,而是拉著她去吃餛飩,他說:“吃吧,隻有吃飽了人才踏實。”
賀佳敏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做出反應,身後就竄出三個人,一把將陳光烈按倒,拖著他上了停在路口的一輛黑色轎車。
她撲上前去拍打車窗,卻被漸快的車速險些帶倒。
周圍的人紛紛圍上來,叫:“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綁架嗎?快去報案!”
賀佳敏立在原地,無動於衷。因為這些人她全認識。
而今,她再一次踐行了陳光烈的話,盡管她在他麵前,甚至是在任何人麵前都表現出對父親的憎惡,可他還是一眼看穿了她。是的,她當然必須回去看他。無論如何,他給了她生命,並且帶給她的母親舍得用自己的離開去交換的,兩個孩子的希望。無論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多麼得不堪,但至少無法否認,正是因為有他,她才有了完整的父母的概念,盡管非常畸形。這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的現實,突然出現的父親,慢慢癟掉的,有一天悄然離去的母親。
賀佳敏的出現無疑成為一陣旋風,自她出現在庭院大門前,頭像通過監控輸入管家、然後是張婉鳳,賀序等人的眼裏時,她就已經開始發威,所到之處盡是狂放的摧毀。而當她跨進空高開闊,富麗堂皇的大廳時,她卻覺得自己是被一陣風卷來的,沒有過程,就算有,那也是混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