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件箱仍是空的。四年多了,賀佳敏登陸這個郵箱就像每天回到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家一樣,因為空,她才覺得還有被填充的希望。
電腦右下角顯示當前的時間是3點37分。賀佳敏疲憊地合上電腦。
大概在晚上23點左右她已經看過一回郵箱,那是每晚睡前必須的一道程序,後來睡不著,這才爬起來又看了一遍,這個動作類似於怕黑的人枕邊的那盞燈,能帶來些許安慰。
沒有人知道這個用戶名為jiaminghe的雅虎郵箱在等什麼,就連賀佳敏自己也偶爾會糊塗,在大醉之後突然忘記密碼時一邊痛哭一邊大罵自己到底在幹什麼。當然最後她還是能想起密碼來,它們連同那段異國他鄉的奇遇一起被深深刻進了她的心裏,並作為與她同存的小動作一般,比如走路時會輕輕搖擺,笑的時候會眯眼睛,一起在不經意的時候提醒她之所以是她的原因。
她之所以是她。此時她想,如果她不那麼做,那麼當初她追隨他而來的意義又在哪裏?而意義這個詞,也隻有當她遇到他,才有了意義。
那時候賀佳敏被張婉鳳流放到南塘,派人送她走之前警告她。
“那個地方風景還不錯,不過,你千萬別當這是一樁福利。”
後來陳光烈偷偷來看她,憂心重重地告訴她,賀序說,如果他們繼續來往,他也不知道下一次會把她弄到哪裏。賀佳敏不信這個邪,說那我倒要去會會自己的下場,看看到底有多慘。接著,她轉過頭來,滿眼狡詰地說:“你放心,這個地方關不住我的,我隨時可以逃走。”
然而話才剛落地,陳光烈就呼啦一下被一幫人挾走了。
賀佳敏頭一次覺得怕了。她一個人跑回上海,找到賀勳。
賀勳顯然很久都沒有回過家了,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然而賀佳敏隻是眾多被張婉鳳收拾的賀氏後代之一,賀勳能做的就是秘密安排她遠走高飛,當然,這正是賀佳敏找他的原因,她很清楚賀勳作為父親唯一的優點是在孩子們有需要的時候會為他們也有能力為他們提供幫忙,缺點是,他不會主動向他們提供幫助甚至不會主動靠近他們。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她如願以償去了英國,竟然會偶爾收到賀勳提供的資助,便常常感到羞愧難當,有意逐漸藏匿起來,直到他再也找不到她。
就這樣,賀佳敏在英國讀了幾年書後先是在一家小報社謀到一份工作,後來因為自由散漫,常常感覺一上來隨便找個目的地就背包出門了,陸續折騰掉了好幾份工作。在網上看到吳哥的照片時,賀佳敏剛剛成為一家私人畫廊的總監助理。她發了封郵件給總監,說對不起,我看到了一個地方,必須去。
賀佳敏後來決定移居上海,將鑰匙還給房東的一刹那,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之前所有建立在神經質上的漂泊都是為了能在吳哥有那樣一場相遇讓她從此情定一方。
想到吳哥,賀佳敏拉開抽屜,翻出一個名片夾。裏麵隻有一張名片,正是英國的那家私人畫廊給她印製的,上麵的郵箱地址便是她這些年進去退出,盡管每一次都撲空,但仍然樂此不疲堅持每天必看的[email protected]。
“叮鈴鈴——”床頭的鬧鍾突然響了起來,將賀佳敏的思緒打斷。她一轉身將鬧鍾抓起來塞進枕頭下,一麵任它繼續悶響一麵盯著手中的名片,直到王椽打來電話。
“這下徹底完了!”王椽哭喪著說,“演員罷工,戲拍不下去了!”
賀佳敏一夜沒睡,精神原本一片恍惚,卻立刻被這個消息敲醒。事實上這些天她沒一天好過,腦子裏一直盤旋著一個大膽的想法,它讓她寢食難安,而這個想法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避免不斷地接收到王椽今天帶來的這種消息,顯然,她不能再等了。
“邵華柏呢?他什麼意見?”
“我昨晚聯係不到他,剛才打他電話仍關機,這才打給你,看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兒。”
“聯係不到他?”賀佳敏猛地坐起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我也擔心啊!你說徐自仁的事他嗐摻合什麼啊,萬一被一起收拾了,我這幾十號人可怎麼辦哪!”
大概是話一出口,王椽也聽出味道不對,慌忙補了一句:“不是,我是說他擔子重啊,絕對不能出事啊!我特別關心他的安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