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磚石鋪就的狹窄街道,本就潮濕迷蒙的路麵,在一場雨後變得泥濘不堪。空氣中彌漫著牡蠣、烤土豆和醃鮭魚的味道,它們與來自泰晤士河中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惡心的臭味。不過對於長期住在這裏的人來說,這種味道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們隻有在流鶯懷裏深深吸一口廉價而刺鼻的脂粉之後,才會察覺到……這種倫敦東區的氣味。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四點,哪怕是在街上白白站了一夜都沒有開張的流鶯,都隻能咒罵著該死的運氣、濃霧和倫敦城,懨懨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間中。濃霧將黑暗渲染的更加迷蒙,擠成一小堆、一小堆的陋屋在黑暗裏顯得陰森可怖。隻有街道角落中的杜鬆子酒館還亮著昏黃的燈光,被堆積的濃霧掩蓋得搖搖欲墜。
倫敦東區是全倫敦最黑暗的地方;而這個時間,則是倫敦東區最黑暗的時間。
隻是這個時候,從街道的盡頭,竟傳來了腳步聲。那是急促而慌亂的高幫短靴踩在汙水和淤泥中的聲音;隨即,微弱的燈光映出了小巷盡頭一個嬌小而窈窕的身影。
從小巷裏走出的,是一個金色長發披散在肩頭的女郎,她披著透明的薄綢,有意地露出開口很低的胸衣;她描紅的嘴唇、描黑的眼圈在燈光中一掠而過,臉龐小巧而精致,卻透露出無盡的驚恐。她習慣地抬起手摸了摸掛在左耳的、蒼耳子形狀的耳墜,又將手小心地放到了小腹部。纖細的腰身已經有了很明顯的凸起,哪怕是沒有束腰,也可以看出來她已經懷孕至少五、六個月了。
——她的確有驚恐的理由。
白教堂區最近發生了數起凶殺案。死者的身份無一例外都是流鶯。她們中不乏懷孕者,都被割開了肚子,腸子被繞在死者脖頸上,腹中的嬰兒則是被利刃刺戳成了一灘肉泥;而行凶者更是大張旗鼓地向蘇格蘭場、以及報社寄去了署名為“開膛手傑克”的信件……並且在蘇格蘭場的警力全麵出動的情況下,又刺殺了一個流鶯。
她搖搖頭,將這些思緒趕出腦海;接著,她加快了腳步,從杜鬆子酒館門前那昏黃的燈光中走過,黑暗很快將她的身影再次掩蓋。
她的住處在白教堂區和貝斯納爾-格林區域的交界處。幸好,她欣慰地想著,之前發生的凶殺案都不在這片區域,“開膛手傑克”顯然更青睞碼頭、囤貨區等流鶯更多,愛管閑事的人也更少的位置。
隨著她的腳步,蒼耳子耳墜在她的耳邊搖晃著。她繼續保持著急促的步伐。離自己的住處還有最後一個路口,那個路口的路燈——倫敦東區為數不多的路燈——還亮著。她顫顫巍巍地走到路燈的燈光下,倚著燈柱,慢慢地喘了兩口氣。在她的視線之外,一道身影慢慢地隱入了黑暗。
隨即,她的蒼耳子耳墜發出了細微的聲音。那個聲音雖然音量極低,在淩晨四點的寂靜中卻不啻有人在她耳邊大叫了一聲,令她的心跳狠狠地停止了一拍。
“在你身後,大約十五點七米,莉莉。”
她——被稱為“莉莉”的女子,喘息猛然急促了起來。
“好消息是,‘開膛手傑克’被你成功的騙出來了;壞消息是,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對。現在他停在了你八點鍾方向約十三點五米。”
耳中的聲音繼續提醒。莉莉慢慢地放緩了呼吸。
這種明知道敵人就在身後,但一切未知的等待太過煎熬。在不知道時還好,現在知道了,就感覺仿佛時刻有一道冰冷而病態的,如豺狼一般的目光在她後頸尋梭。她努力抑製住“回頭看一眼”的衝動,雖然她知道,在霧裏的能見度不過十米,就算回頭看一眼,也隻不過能看到一團濃霧而已。
“你的替身,‘幽穀百合’(Lily Of The Valley)的射程隻有D級。”蒼耳子耳墜中的聲音自始至終平淡的如同旁白一般,甚至連語調都沒有改變,“再算上你‘那一招’使用的種子的射程……必須在五米到十米內,你才有勝算。”
我該怎麼辦?蒼耳子耳墜顫抖起來,莉莉無聲地發問。
“朝前走。”
莉莉咬咬牙,慢慢地站起身來,繼續朝著家的方向開始走。
“開始跑。”
莉莉加快了腳步,開始小跑,路燈的燈光很快被霧氣暈成一抹橙黃,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隻有她自己的短靴踩在汙水中的“啪嗒”聲,雖然耳中的聲音沒有再次響起,但她知道,開膛手傑克……被稱為十九世紀最富惡名的殺手,就跟在她身後。
“挺著肚子,另一隻手放在後腰,你忘記了《西斯爾的懷孕百科》裏的注意事項了……天呐,而且你的步子也邁的太開了,不像孕婦,反而像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