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愜意坐下,將鬆子放入嘴裏。
我下意識挪開距離,仍然盯住他。
咀嚼完畢,他含笑看我,“這鬆子不錯。”
“我也覺得。”
其實我沒嚐過,緊張得睜眼說瞎話。
“怎麼,許久不見,你連一聲蔣叔叔都不願意喊了?”
舉手投足間,無不與當年的他重疊。
好容易緩過怔忡,我微微張嘴,想要喊出那個稱呼。
蔣叔叔,我想想是簡單。真要叫出來,我這把年紀並且懷了二胎,怎麼都有些怪異。
他目光灼灼,竟有不容退怯的意思。
打小我就有些怵他,他始終是我的長輩。
“蔣叔叔。”我終於甕聲甕氣說道。
傭人不待見我,哪敢怠慢蔣韞澤?很快就上了茶點,蔣韞澤客套寫過,卻沒有碰的意思。
多年後重逢,我無端心虛,不太敢看他。躲閃間,我次次撞上他的目光。
這畢竟在陸家,旁的那些傭人,明麵上恭恭敬敬的,背地裏指不定把我們之間傳成什麼樣呢。
首先我的態度就不太對。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我深呼吸,迎上他深潭般的眸子,“蔣叔叔,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怎麼怪你。”他回,“倒是你和許大哥,這些年沒有聯係過我,是在氣我當年袖手旁觀吧?”
“那時候我不懂事,肯定有些怨氣。”他的眼睛向來能洞穿一切,我不敢隱瞞,“後來我氣消了,也沒什麼理由去找你。你不想想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地位,我爸和我,都不過是普通人。我們不生你氣,隻是覺得沒有再聯係的必要了。”
在我小時候,我在他麵前玩小聰明,就跟小醜變戲法似的。他全都能看穿。
因此,時至今日,我都不敢再瞞他什麼。
他的眼神仍然鎖住我的,“那如果,我給你這個必要呢?”
“怎麼給?”我很驚訝。
狀似不經心,他的目光繞了一圈,“既然都見了,我再找個機會去看看許大哥,我們好好談。”
人紅是非多,他算不得“紅”,但肯定是非多。
當年我爸兩袖清風,都能被於娉婷陷害到那種地步。如今陸老爺子惦記著蔣韞澤,旁的惦記他的人更不會少,他這一探望,不會給我爸造成困擾吧?
我媽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兩個人晚年總算要走上安穩,千萬別……
我都是在心裏頭想,他卻明白我了。
見我許久不應聲,他又開口:“和卿,你放心。我的生活沒你們的簡單,卻也不是你想得那麼複雜。我騰出一兩天見見許大哥是沒問題的,我更會保證你家人的安全。當年我無力回天,確實是我能力有限。你也知道,我今非昔比,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傷害。”
這話他單獨說給我聽,那確實曖昧。
可我深知他和我爸多年交情,不能無端把人往壞處想。
這些年他有妻有子,生活安穩。我更是拚命地想要和陸時洲正大光明地廝守,我和薛家興好歹萌了個芽,我和蔣韞澤是種子都沒成型呢。
“那蔣叔叔,我會幫你聯係我爸的。”
他抬手,“你先別急,我這邊先安排,這全都安排妥當了,我再聯係他。我當初不夠仗義,現在去找他,怎麼都要表現誠意。”
“那也行。”
他開始問起我和陸時洲的事情。
和以前一樣,我沒辦法瞞他什麼。
我跟他談著談著,就沒剛見那會的緊張勁了。時間會讓人生疏,但有些鏤刻在骨血裏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蔣韞澤身份擺在那邊,陸家的傭人自然不敢明目張膽圍著我們聽閑話。
老爺子遲遲不歸,蔣韞澤跟我出去散步。
他身份特殊,身後跟著兩個麵相白淨的年輕人。他說是保護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我肯定放心一些。
就算我和他多年不見,我相信他的人品。比起一心排斥我的陸老爺子,他不會坑害我。
我們往山上走,漸漸地陸宅隱匿在蔥蘢的林木中。
“蔣叔叔,你知道陸老爺子為什麼找你嗎?”
他眉頭一皺,“恐怕是為了陸文義的事。”
陸文正、陸文秋,這陸文義,必然是陸時洲的二叔。
我站定,推到偌大的常青樹下,倚著樹幹,“蔣叔叔,你跟我說實話,這會為難你嗎?”
走到我跟前,他稍稍拂袖,緊跟的兩人頓時消失。
但我知道,他們藏在不遠的地方,時刻注意著蔣韞澤的安全。
低頭俯視我,他下意識地抓起我的頭發,“你記不記得,我還給你綁過麻花辮?”
那是多麼久遠的記憶了,歲月斑駁,衣衫更是泛了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