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出岫複回還(1 / 2)

隻聽一陣衣襟帶風之聲掠過空際,趙括縱身一躍,一手抓住了胡衍,懷中青影驟出,青絲帶纏住了月夕的手臂。

三個人,一人接著一人懸在了懸崖上。

趙括垂頭瞧見下麵黑漆漆一片,穀深不見底,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和胡衍懸在空中,無法使力。月夕卻垂眉低眼,仿佛根本不曉得自己命懸一線,一絲反應都沒有。

“月兒,別瞧下麵。”趙括大聲呼道。

“可我明明聽到爺爺他們在叫我……”月夕遲疑著,喃喃道。

“你閉上眼睛,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瞧。我設法帶你上去。”

“我不要上去……”月夕怔怔地望著懸崖下麵,“我要去陪著爺爺他們……”

她隻微微一動,那纏在月夕手臂上的青絲帶,便滑動幾寸,她的身子便往下墜落幾寸。趙括心中著急,叫道:“月兒,你若去陪你爺爺,我怎麼辦?”

“你……”月夕茫然抬起頭來,瞧見趙括惶急的麵容,他身後胡衍更是一臉焦急,她心中微動,卻見懸崖邊上紅色飄動,阿璃正趴在崖邊看下麵的動靜。她突然心口一慟,苦笑道:“你與我又有何幹?”

“我怎會與你無幹?”趙括什麼都顧不得了,急叫道,“你忘了你已經做了我的妻子;你還說過,要與我死生同路,福禍與共的麼?”

“我這樣說過麼?”月夕微微笑道。

那夜在長平穀底,她是說過那樣的話:“前麵是生是死,是福是禍,我都同你一起。”可她便是說過又怎樣,如今他心中在乎的人,隻怕早已不是她了罷?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覺得意冷心灰,生無可戀了呢?

月夕淡淡一笑,竟然再也不想回應。

趙括見絲帶又滑落了數寸,在月夕的臂上隻勉強縛住了一圈,可月夕卻仍是一幅死生由之的樣子。他心裏頭頓時冷了大半截,喃聲低聲道:“你忘了那一夜,可我沒有忘。我此刻若救不了你,我又何必一意要趕走你。”

趙括說完這幾句,突然間心頭清明,所有猶豫遲疑都消散開去。他低頭一看,西風穿穀而過,雲戲崖上的樹枝,抖落了簌簌白雪,發出陣陣清籟。月夕的白色羅衫,和她的齊腰長發,都隨著冷風飄然而起。

仿佛那日長平穀底,月夕隨烏雲踏雪而來的樣子。

他心誌更堅,高聲叫道:“月兒,你將香囊送給了阿璃,可你的霜墨卻在我的身上,從未離身,我亦不會將它送給任何人。”

月夕一怔,抬起頭來,趙括手中緊緊揪著青絲帶,香囊係在絲帶中間,霜墨從他的胸口掉了出來,一青一黑,兩物都在風中不住地晃動。

趙括苦笑道:“月兒,我不敢去尋你,也不敢認你,還對你那樣冷漠,全都是因為我……我……”他對著月夕仍是說不出口,隻是淒聲道:“可我此刻才明白,我隻活半月也好,再多活半年也好,我隻想同你,再如從前一般歡歡喜喜的在一起。”

月夕心頭一顫,往事俱都上了心頭。

從前的日子,無論是笑的哭的,喜的悲的,隻要是同趙括一起的,便是短短數日,也都是好的。趙括忘不掉,她怎麼又能忘掉?

她不禁喃聲喚道:“老狐狸……”。

胡衍低頭瞧去,見她怔怔地望著趙括,月光在她眼中閃耀,便是這樣的深夜,都能叫人瞧出她眼裏的柔情。他雖瞧不見趙括的神色,可聽他方才的話語,想必他此刻的神色也與月夕一般無異。

隻要趙括一句話,便能教她起死回生。胡衍突然間妒怒交迸,不知哪裏來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裏盤旋道:“就此一放手,便可以報了殺兄之仇。”而他緊握著趙括的左手,竟真的有了些鬆動。

可再一低頭,又瞧見月夕麵上那似恨似怨、如慕如訴的神色,雖不是為了他,可他心中終究還是舍不得。他手中一緊,厲聲叫道:“姓趙的,原來你說隻要我隨你去救趙姬,便將性命交給我,是因為你早沒幾日好活了。你竟敢又騙我……”

胡衍這樣大聲一呼,月夕頓時清醒了過來。再想起方才靳韋說的“最短半月,最長半年”,全然明白了趙括方才那話中的意思。

隻見趙括又望著她,輕聲道:“月兒,你舍得再不見我了麼?你若不要我們到黃泉相見……你若舍不得我,便同我一起上去。”話語淒涼,卻滿含情意,正同那夜月夕到馬服君府救他時說的話一般無二。

他話音未落,絲帶“刺溜”一滑,從月夕的手臂上鬆了開。趙括瞧著月夕的身影下墜,心神俱裂,想也不想,掙開了胡衍的手,要隨著月夕去了。阿璃縱身一躍,一手握住了胡衍,一手抓住了趙括,叫道:“大哥,你別做傻事。”

趙括正要再推開阿璃的手,突然間一條白綢淩空飛了上來,和趙括手中的青絲帶緊緊絞纏。他凝目一瞧,月夕手持白綢,身子一晃,腳尖在壁崖的鬆枝上一點,有如驚鴻般騰身掠上了懸崖。

她手臂一震,白綢纏著青絲,將趙括帶得淩空而起。趙括忙緊緊握住了阿璃,胡衍亦手中一緊,一人帶著一人,如鎖鏈一般,俱都回到了雲戲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