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理他，舀了兩瓢水澆我的樹苗。
然而，大婚之日終究到來了。我平靜如往常，任由著宮人們替我梳妝打扮。來到弈城這一個月來，唯有今天是當真悲哀。我從前總想著何時嫁給無衣，到頭來，卻嫁給了沈鏡。我同沈鏡，日後怎麼會有什麼日後呢？
我不愛他，他也並非愛我。他要娶我，不過是信著那個傳聞罷了。待他知道那個傳聞是假的，他會不會一氣之下讓細作對無衣下手？細想我這一個月來對他的冷漠態度，暗自慶幸他沒有因此動怒而做出什麼來。他還算是一個守信的人。
“我原本以為你會哭的。”
這是沈鏡掀起紅蓋頭時對我說的話，也是這個月來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我衝他笑得嬌俏：“哭什麼，嫁給沈國世子，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事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哦？”他微微一挑眉，嘴角微翹。
紅燭搖曳，他目光深沉似海，他拆了束發的紅冠，烏發盡散，襯得他愈發妖孽俊美，脫去喜服的手一抬，那紅色帷帳便緩緩合上。他俯下身子，湊近我的眉間眼角都是邪魅，我亦看著他，眼睛都不敢眨，屏著呼吸，僵坐著不動。
“眼睛瞪這麼大，看得我……怪心動的。”他微微笑，“不過，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
他跨身走到裏側，安然躺下。我懸著的心慢慢放下，也自己脫去外裳，拆了發髻，與他隔了距離，睡在外側。
剛才他若是要我同他洞房，我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在牢裏答應他的條件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但他眼下並非如此，那麼，他當真是信著那個傳聞。我得讓他一直信著那個傳聞才是，這樣，才能對無衣有利。看來，日後我不能再對他冷著臉了。
我正這麼想著，本以為安然睡著的沈鏡突然伸出手來環抱住我。我嚇得驚呼了一聲，本能地伸出手去推他，他卻沒了動作。隻聽得窗外有人小聲談笑著離開，聽這聲音，應是剛才的喜娘。
明白他的用意後，我僵著身子，他則在我耳畔附耳低聲道：“這下便沒什麼事了，你可放心地睡了。”話畢，便端正著身子睡了。
我看著被風吹起的百子帳篩著的月光，明明亮亮，柔柔和和，竹子朦朧的影子在紅紗窗上搖搖晃晃。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清風明月簫相和，紅妝嫁作他人婦。枉斷腸，枉斷腸，今夜綠竹紅紗窗。此刻，我想起那個清風皓月的夜晚，我拉著無衣的一縷發，將他拉近，看著他那墜落星辰的一雙眼，忍不住心動的畫麵。
過了今晚，我就是世子妃，而他，早已為他人執筆畫眉。如此一想，心中酸楚得厲害，但轉念又一想，若換我餘生來保他一生，這也是個十分值當的買賣，心中便又平靜了下來。
“好了好了，宋漪，從明天起，你就是這沈國的世子妃，假的也好，真的也罷，千萬不能惹沈鏡動怒，得好好做才是。”我默默對自己說。
早上天微亮，便已有宮人前來為我梳妝打扮，同沈鏡一同麵見皇帝皇後。回來時，沈鏡忽然執了我的手，把我嚇了一跳，心中雖有些抗拒，但也明白他這是在演戲，也隻得任由他牽了，麵上還得作出一副新婦的嬌羞模樣。
成親後三日，沈玉來訪，手中還提了份禮物。沈玉長得頗為清秀，雖是個閑散的公子，但貴公子的優雅卻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這一點和沈鏡迥異。
他將手中油紙往石桌上一擱，規規矩矩道：“臣弟見過二嫂。”。
明明和沈鏡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我，聽到這一聲“二嫂”還是紅了臉，隻得支吾應了他一聲。
他頗為隨意地坐下，抬眼四處找了找，問道：“不知二哥去哪了？”
“此時應是在書房吧。”
成親後，我便從別院移到了東宮，若非飯點或是晚上，沈鏡大多時間都待在書房處理政事，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認為他在書房。
“二哥向來政務繁忙，新婚之際，本以為他能清閑些，沒想到還是如此忙碌，臣弟還特意去買了他最喜歡的香酥雞。”
怪不得從剛才我就聞到一股香酥雞的味道，原來這油紙裏包的是香酥雞呀。聞這味道，和春滿樓的沒差多少。
“沈……世子他一直都喜歡吃香酥雞嗎？”
“二哥他自小便喜歡吃香酥雞，隻不過沒人知道罷了，臣弟也是偶然知曉的。大哥出家時，二哥不過八歲，便被當作世子教養著。臣弟記得有次同二哥吃飯，他每樣菜從不夾超過四次，即使桌上有香酥雞。十七歲那年，臣弟同二哥偷溜出去玩耍，吃飯時，才看出二哥喜歡吃香酥雞。所以，宮裏的廚子直到現在，都不知二哥喜歡吃什麼。”沈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