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老花匠了解這些,我並未告訴沈鏡,也不許任何人告訴他,我想給他一些時間。若是他想讓我離開,我便離開;若是他想讓我留下來,那我,便留下來。雖然我口中說著有再相聚的虛妄,但我們都知道,那幾乎是不可能再發生的事情,我此番回去,即使有機會再穿過來,我也敵不過老死的宿命。但再穿越過來,這件事的概率幾乎為零。姑婆就是一個例子,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直等著姑父直到生命的最後。
姑婆知曉自己會離開的原因如今我已經知道,但她是如何離開的,我卻不得而知。
沈鏡已經兩日未回來了。我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那些藥最終還是敵不過宿命,但我也不會去阻攔他,我想讓他抱著一線希望,我……我也想抱著一份希望,哪怕明知這希望最終是虛妄。
我又去了一趟年府,想要知曉姑婆離開的辦法。對年將軍道明來意後,錯愕、驚訝、惋惜等一係列神情依次出現在他被歲月雕刻的麵容上。
“這麼說,世子妃一定要離開了嗎?”年將軍問道。
離開等於活著,我知道,沈鏡最終還是會讓我離開。而我,並不想走,但又必須得走。隻是如何穿越回去,是一個毫無頭緒的難題。
年將軍這麼一問,我忽然覺得很是悲戚,低低歎道:“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在這裏,活不長久,回去或許還有生的希望。但現在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所以就想來問問您,姑婆可曾跟您提過這些?”
年將軍搖搖頭,道:“那時年紀尚小,即使母親有提及過這些,怕是也不會放在心上。況且,依母親的性子,她是絕無可能告訴我這些的。”
“那她消失的那夜,可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依我的推斷,姑婆能夠穿越回去,和那晚的月食毫無聯係。
“大約是家父陪著她的吧,但家父已經去世……”年將軍忽然頓了一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我說道:“不過,有一個人可能會知道。”
年府的馬車在一處曲折幽深的巷子口停了下來,寒風徹骨,巷裏的板石曆經歲月的摩挲,變得光滑生硬。管家領著我來到一道緊閉的朱門門前,叩響了門環,片刻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打開了門。
“噢!是管家爺爺。”小男孩興奮道。
管家問他:“阿奶在家嗎?”
“在的在的,在裏屋烤火呢。”說罷,小男孩向裏屋方向喊了一聲:“阿奶,管家爺爺找你!”
阿奶,便是他的太姥姥,在沈國,大多人都這麼稱呼自己的太姥姥。
跟著蹦蹦跳跳的小男孩進了裏屋,果然見一位滿頭銀發麵色紅潤的老嫗坐在火堆旁,手裏還在做著針線活。
“阿奶,管家爺爺來了。”小男孩說道。
管家先是虛寒問暖了一番,又向她介紹我道:“嬸,這是當今的世子妃,她今日來是想問您些關於夫人的事。”
老嫗聽了,急忙要行禮,幸好立即被蓮生給攔下了。
我扶著她的肩膀道:“使不得,使不得,奶奶,這些繁禮今日便免了吧。”
管家唬著小男孩到別處去玩了,屋子裏隻剩下我們三人。
老嫗是姑婆嫁入年府後的貼身丫鬟,一直服侍著姑婆。據她回憶,在姑婆穿越回去的前兩個月,她也發現了姑婆在短期內長了很多的白頭發,身體上也呈現著逐漸衰老的表象,很幸運的事,姑婆離開的那晚,她也一直跟著姑婆和姑父,直到姑婆消失。
她回憶道:“夫人是一個很好的主子,她待我如同姐妹,她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一夜,本來是極好的月色,老爺帶夫人去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老爺讓我待在車上,他們自己下了車。那時候,夫人看上去竟已像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了,可她那時候不過才是二十七八歲而已。老爺同我說,夫人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讓我不要告訴別人。那時候,夫人每日戴著麵紗,那些白發也被我用烏黛染得黝黑,若非近身侍奉的人,是不能夠輕易地看出夫人的變化的。然後我就待在車上看著衣物。過了片刻,月色突然沒了,四周漆黑一片,我擔心夫人和老爺的安全,便下車去尋他們,但四周漆黑一片,風聲陣陣,我害怕得很,又不敢大聲喊叫,隻得又跑回車上去。約莫過了半刻鍾,月亮又出來了,我才又敢下車去。我沿著河堤走了半刻鍾,才見著了老爺。老爺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柳樹林裏的一處空地上,就像丟了魂兒一樣,他還流著眼淚。我沒見過這樣的老爺,嚇得我不敢出聲喊他,可是我又尋不見夫人,我心裏也是急得很。於是我問老爺,夫人去哪裏了,老爺很久才回我,他說,夫人回去了。我當時心裏就很納悶,難不成夫人是走路回去了不成?後來回到府裏,我才知道,夫人並沒有回來。第二天,老爺就替夫人發了喪。我不相信夫人死了,就暗中自己去了昨夜那個地方,找了很久也沒見夫人,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夫人,後來,我終於才相信夫人是死了的,如果她沒有死,她一定會回來看少爺和老爺的,但她終究沒有回來,況且她病得那麼重,她八成是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