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現在是第三場比試。這是一隻汗血寶馬,看看誰能馴服它。”我帶著搖光走出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出於對他的挑釁眼神的回應,還是不忿他給我造成的壓迫感,我停了一下,回過頭,凝視著他,慢慢從嘴角泛起一個笑容說:“也許……我會去找你試一次的。”
我就直接去馬廄,果然看到一匹十分高大,毛色比棗紅馬更鮮豔幾分,神駿異常的牡馬。它站在馬廄中間,別的馬兒都不敢靠近它,也不敢和它同槽吃食。這畜牲很有王者之風,神氣得緊啊。
我一時心癢難搔,便想上去摸摸它,卻被搖光袖子一卷,擋住我的手。“這馬烈得很,你千萬小心。馬僮剛被它踢了一腳,如今都不敢靠近。”
那馬仿佛通人言一般,前蹄人立,仰首長嘶,鬃毛飛揚,十分得意。我想了想,便讓搖光去取些鬆子糖來,親自雙手捧著,小心地靠近。那馬果然威脅地從鼻子裏噴氣,後蹄開始小幅度地刨地。
我小心不越過安全距離,慢慢地,讓它可以看到我所有的動作,把鬆子糖放在馬廄的欄上,然後退回去。
它懷疑地看著我和糖,遲疑了一下,終於伸出長長的舌頭一卷,把一粒糖卷進嘴裏,咀嚼一番,立刻發現好吃,把剩餘的也都卷進嘴,“嘎吱嘎吱”大嚼起來。糖很快就被消滅光,這匹驕橫的馬用“還要”的命令目光看著我,後腿又不安地刨起來。
我認為可以冒冒險了,慢慢靠近它,這次它已經明顯是期望多於警惕,但還沒完全放鬆,盯住我伸向它的右手。我晃過它迎過來的舌頭,把手放在它寬大,毛乎乎的鼻梁上。馬兒大怒,一口咬住我的手。
搖光驚呼一聲,一隻纖纖玉掌就朝馬兒蓄勢拍過去,我厲喝一聲:“搖光!”
搖光滿麵焦急驚惶地看著我。
我朝他搖搖頭。
馬兒雖然咬得我有些疼,其實是沒使力的,隻是也不肯鬆開嘴。
我小心翼翼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拍撫馬兒的鼻吻,柔聲說:“好馬兒,乖馬兒,不怕,快放開我……”
馬兒沒放開我,不過,也沒對我的另一隻手表示反感。
我於是輕柔但堅決地掰馬的嘴,要把右手救出來,馬兒雖然緊張,但終於沒有堅持己見,讓我掰開了嘴,抽出右手。
一旦獲釋,我立即發動後繼攻勢,又伸手去摸馬的腦袋,它一側頭,避開了我的手,好像鬧別扭嫌我的孩子,但是至少沒再咬我或威脅我。
我摸了個空,毫不氣餒,再接再厲,又伸手過去,這次終於被我成功地摸到了它,雖然它的表情好像很勉為其難。
我得意粗魯地亂摸一氣,故意弄亂它的毛。
———————————————汗血寶馬的話———————————————
馬在這個世界上占有什麼樣的位置呢?我想,這個問題除了我,會去想的一定很少。
人類不會去想,拉磨拉車的馬兒們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精力去想。可是我呢,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了。
我算是幸運的,就像人類裏頭出生在朱門貴戶一樣,馬的血緣也很重要,甚至比人類更重要,因為雖然人類裏麵出身也已經決定了大部分東西,但是畢竟還有機會爭取,而馬,血統已經決定了所有,快與不快,能不能跑,速度,力量,耐力,這就是一切。
我很幸運,我的父母雙方的血統都是馬裏麵最高貴的,我的汗是紅如血色的。
小的時候,我生活在一個大牧場裏,那時候我不知道有中原,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叫作西域,也不知道人類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我以為世界的中心就在西域,就在這個牧場,就在我腳下,就是我。
這個牧場有很多人,也有很多馬,我還是小馬駒的時候,和我的母親單獨住在特殊的圈裏,我從沒見過我父親,因為是對外借種的。
我們的待遇和別的馬不一樣,那時候,我唯一的事就是吃著最肥美的青草,閑時撒撒蹄子,看看天上有時飄得快有時飄得慢的白雲,如果有粉黃色的蝴蝶停在草叢的藍色小花上,我就突然衝過去把它嚇得飛起來。那時候,我以為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類隻是為了替我們打開圈門,送來草料而生的。
這樣的生活在我的體量開始長大成一匹成年雄性時慢慢發生了變化,雖然當時我還沒有真的成年。
母親不知道是被賣了還是送給了達官貴人,我於是和大隊伍一起,但還是受到優待。頭馬一開始很警惕我,後來也就好了。離開母親雖然很不安,可這是所有生物的宿命。
我找到一些年齡和我相近的夥伴,它們大都比我要瘦小一些,但也不妨礙我們每天從隊伍前頭跑到後頭,後頭跑到前頭,惡作劇驚嚇一下年老的母馬和脾氣溫和的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