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汴京的天,看不出風雨過後的痕跡,依舊幹淨得有些空。
是啊,終是少了些什麼吧?
手指撫過枝杈,厲南星淺淺歎了口氣。
“南星......南星~~~”
嘴角勾起淺然的弧度,厲南星悠然轉身,迎上那連竄帶蹦大呼小叫衝過來的人。
“又怎麼了?西門又要剃你胡子了?”
“他哪兒是要我胡子啊,他分明是想要我的命!”陸小鳳捂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喘著氣,兩道眉毛般的胡子忿忿不平地跳動著,“不過就是幾塊點心,至於這麼小氣嗎?”
“點心是沒什麼特別,不過你要看是誰做的。”厲南星清幽一笑,走進涼亭,將早就準備好的女兒紅塞進身後欲黏過來的人懷裏,轉身坐下,“花滿樓有眼疾,西門哪裏舍得他下廚?你若是真想吃,我也可以做給你,何必要去和西門搶,每次都被他拿劍追上好半天。”
“就是因為花滿樓難得下廚一次,所以這點心才珍貴啊。這可是用西門家那幾株千年白梅花做成的梅花糕,皇帝都吃不到的。”陸小鳳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個小包,用油紙裹了好幾層,一邊拆一邊嘟囔,“拜西門所賜,我現在的輕功可是一日千裏,逃跑的時候還能順便抽幾張紙包點心。下次一定要找猴精比比看誰厲害!”
最後一層油紙剝開,露出了雪白晶瑩的糯米梅花糕,層層透亮的糯米中夾裹著潤白的花瓣,清香撲鼻,真真令人眼前一亮,蠢蠢欲動。
“哇!不管看多少次,花滿樓的手藝還是這麼好!”陸小鳳狠狠咽了咽口水,不斷催促,“南星,快點嚐嚐啊,還熱著呢,放涼了可就不好了。”
“你,你費了這麼多功夫偷來,是給我吃的?”厲南星有些錯愕的抬頭問。
陸小鳳正忙著往嘴裏灌酒,聞言連忙“唔唔”地點頭,咽下嘴裏的酒,才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讓你也嚐嚐花滿樓的手藝啊。”
毫無預兆的,厲南星隻覺得臉上忽的生起一片火燙,一直蔓延的心底。
怎麼會不明白那人的心思?
知道自己生性淡然疏離,那人便想盡辦法接近自己,整天黏著自己,隻為了讓自己多一些笑,多說些話。那人性子親近可愛,又有那麼多的朋友,他卻隻喜歡圍著自己轉,卻又總在自己麵前不停地念叨他那些朋友,費盡心思想要自己融入到他的生活中去,想讓自己不要再孤單一人。
這點心,出自他那個最熱愛生命,最快樂的朋友花滿樓之手,他,是想讓自己更快樂一些吧?
你的這番心思,叫我如何承擔的起?
“南星,南星!”
耳邊的呼喊喚回遊離的思緒,陸小鳳瞪著大眼睛認真追逐著他的視線,關心之情盡顯,“南星,你沒事吧?”
淺然而笑,厲南星放下手中的梅花糕,頓了頓才開口,“鳳凰,我該回徂徠山了。”
“恩?現在?”陸小鳳似是沒料到般愣了愣,“可是你的傷——”
“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回到徂徠山安心休養一陣就沒事了。”
“這樣啊。”陸小鳳點了點頭,“那我去收拾包袱,我們明天走好不好?至少要跟他們說一聲啊。”
“鳳凰!”
厲南星咬了咬下唇,拒絕的話在心頭轉了幾轉,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自己能不能接受這份感情,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可是,對著那人熱烈的視線和那對深深的酒窩,他卻說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那人猶豫躊躇的神情顯而易見,陸小鳳的眼眸黯了一瞬,下一秒又恢複了那不羈的笑臉,大咧咧地摟住厲南星的肩膀,整個人吊在他身上,“南星啊,我還真是懷念徂徠山的好山好水,還有你種草藥的那塊園子,從那裏挖出的蚯蚓能釣上好大的魚呢!南星,你都不想請我這個朋友去你那裏做客嗎?”
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笑臉,心底有什麼地方塌陷了。一抹笑容綻放在唇邊,厲南星輕柔的嗓音裏帶著堅定,“好。”
“南星,我好喜歡你叫我‘鳳凰’。”
痞痞的調笑帶著熱氣傳進耳中,厲南星一張俊臉“騰”地就紅了,急忙將那八爪魚似的趴在身上的人拽下,“我該去給追命煎藥了。”
看著那向來雲淡風輕的人兒倉皇離去,陸小鳳摸著兩撇小胡子笑得很是滿足。南星,不管你願不願意,這輩子我要定你了!
直到濾好藥端至門外,厲南星臉上的熱度才消退,想起那人無賴般的調戲,無奈苦笑的同時,心底竟也有一絲淡淡的甜蜜,這個鳳凰,也許自己上輩子欠了他什麼吧?
整理好情緒,方推門而入。
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整齊幹淨的房間裏,窗紗,幔帳,床單,都是一塵不染的白色,一如主人喜愛的顏色。
那白色床單上的人,也是那樣的白,蒼白。
床邊的一抹純青,是這房中唯一不同的色彩,那青色的主人,正用濕巾為床上的人擦拭,一點一點,那般仔細,那般小心,生怕會驚動了那熟睡的人似的。心底泛起細細的疼,厲南星端藥上前,溫聲開口,“去歇會兒吧,我來喂追命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