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由始至終,我都比你們幸運(1 / 1)

有些事,當我們不經曆的時候,一切都好,一旦我們碰觸到最底層的的東西,心裏就翻江倒海,澎湃不停。

殘疾貓的悲哀就在這一瞬間轉化成幸運。它的悲哀建立在殘疾的腿上,而那些躺在主人懷裏,永遠不懂職責的貓,悲哀就建立在靈魂裏。

一瘸一拐不是最終的判決,對自己做出判決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也許,殘疾貓是值得同情的,我們可以同情它的殘疾,卻無法同情它的堅韌。

“我是幸運的,不是嗎?我何曾像現在這般的輕鬆?羨慕白貓,因為她比我漂亮,比我更受歡迎,可是,除此之外呢?難道我要羨慕她的安逸嗎?難道我要羨慕她擁有會被主人遺棄的痛苦嗎?難道讓我羨慕她不被天職所束縛嗎?我的主人們,愛我的勤奮,他們遺棄我,因為我殘疾。殘疾是多可怕的事,可他們內心的殘疾才讓我覺得更可怕。我是自由的,我的主人會因我的殘疾遺棄我,卻不會因我的醜陋拋棄我。”殘疾貓躺在潮濕的窩裏,望著那隻有著快樂過去和痛苦過去的貓。“就是他嗎?他的漂亮的胡子究竟為他帶來了什麼?是陌生人的讚賞還是命運的悲哀?我比他幸運,這是當然。他的健全的腿給他帶來了什麼?是垃圾堆裏的漫著氣味的食物嗎?也可能是他的性命,他的腿是能夠確保他穿過街而不被軋死。”殘疾貓覺得幸福極了,盡管被踢的部位還在隱隱作痛。他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尤其是在那個值得同情的家夥麵前。

“嗨,你還好嗎?”殘疾貓望著“機油哥”,它身上的機油太讓人覺得惡心。反正我不願加以描述。

“機油哥”抬起側著的頭,望著殘疾貓。“嗬嗬,原來你不是啞巴,怎麼興致這樣高?”

殘疾貓從窩裏站起來,走到“機油哥”身邊,端坐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接著它又抽了抽胡子,才開口道:“我要離開這兒,你呢?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你在這兒就是浪費時間,也是在浪費健全的身體,我要回到我的家,也許那兒也充斥著鬥爭,不過比這兒還是要好得多。你說呢?如果你足夠勤奮,誰都會喜歡你的。真的,你願不願意呢?”

“機油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它的聲音嘶啞,聽了會使你難受,可見殘疾貓的話刺到了它的痛處。“這個,我還從未想過,不過,我可以考慮的。你才要好好的呢,要不然走路都成問題。你來這兒這麼久,我們還是第一次交流。不管我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感激你的。我看到你經常沉默,老是獨自帶著,我就知道你不是一隻平庸的貓,不像我的同伴們那樣經常無所事事,惹是生非。”說完,它長歎一口氣,便轉身繼續睡覺。殘疾貓也回到窩,在思索離開的事。

殘疾貓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陽光把垃圾堆照得明晃晃的,塑料袋子散亂地躺在街中央,車一經過,便跟著車向前去,最後又被車丟下。蚊子蒼蠅響個不停,每天如此。那些肮髒不堪的貓早鑽到垃圾堆去了。每個都那麼瘦。

“‘瘸子’,早啊。又這麼早。你再這樣下去,我們的食物可就全被你收藏了。”一隻貓看到殘疾貓,就迎麵走來。殘疾貓記得“機油哥”和它打鬥過。

一向都沒有同伴理睬殘疾貓,突然受到如此熱情的對待(殘疾貓覺得這種打招呼就太過於熱情),殘疾貓變得很不適應。它隻是出於禮貌地點了點頭。

“別這樣啊,好歹朋友一場。好說歹說,也是在一個屋簷下不是?”它已經走到殘疾貓身邊,它的爪子髒得不得了,簡直能使人看了反胃。

殘疾貓還是沒有開口,它在等對方知趣離開。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想走是嗎?我就要讓你又來無回。你的魂魄滾回去吧。”它怒氣衝衝,直奔向殘疾貓。

殘疾貓不慌不忙,向旁邊一跳便躲過對方的龐大的身軀。可對方不依不饒,再次向它進攻。殘疾貓也發怒了,毛豎立著,臉猙獰得可怕。對方一看到殘疾貓著陣勢,覺得不妙,但還是發出攻擊,殘疾貓身材敏捷,倒把對手撞翻在地。這時“機油哥”走過來,也被當時的情景嚇壞了。它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殘疾貓是如此厲害的高手,盡管他是個瘸子。殘疾貓倒是淡定自如,它反倒以為任何一隻真正的貓,有思想的貓,都可以戰勝它,因為它是瘸子。

這就是幸運,屬於殘疾貓的幸運。它不是高手,隻是被那些失去本質的同類神話了而已。

要做高手,首先得做打敗自己,尤其是殘缺的那部分。

------題外話------

我是殘疾人,表現在內心的殘疾,我覺得我連殘疾貓都不如。我試著解放自己,可終究走不出自己。人應該知足還是不知足?我住的村子,到處彌漫著恐懼。小的時候,我很喜歡待在農村,我以為空氣清新,我就可以健康,我以為農村人就像我從電視裏看到的那樣淳樸善良。大一點兒,就失望一點兒,這麼多年,我看得多了,也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