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一路陽光，抱著一懷芬芳
——序崔雅靜文集《送你過界河》
王劍冰
一
本書的作者是一位鍾情於文學的警察。是我的一個朋友帶著雅靜來的，同時帶來了這部文集。這之前，我幾乎沒有讀過雅靜的文章，不知道她是一個寫東西的人。這部集子放在這裏好久了，一直沒有較為完整的時間一口氣卒讀，但我會時不時地拿起來翻上幾篇，直到我全部讀完，也就對雅靜本人和她的作品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
尤其是對作品的認識。這種認識是深刻的，因為它讓我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窗口，這是同雅靜的工作和生活離得最近的窗口。從這個窗口，我看到了一幕幕雅靜的經曆，以及她熟悉的人物和故事。而這些對於我來說是新鮮的、陌生的，另一方麵，也是有所感染的、感想的。裏邊所涉及的人物都非常真實、自然，這源於她的文字力量，就像一個畫家，能夠成熟地運用筆墨和線條將一個人的內質與外表勾畫出來，達到一種完美的統一，從而牽人眼球，攝人魂魄。
《送你過界河》的“送”很有意味，界河自然是一個邊界的河流，從這邊走到那邊就算是走入了另一個境地。作者所寫的恰恰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不管是被送者還是遣送者都懷有著一路的希望和感想。一個“送”字表明了一種關照、一種祝福，所以作者在這個小輯裏的切入點很好。
以這個題目為書名也深有意義。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都或許有一個界河，其拓展了整部作品的藝術效果和思想含量。
《風雨中的美麗》寫出了一個警察的責任和開展工作的艱難。《送你過界河》講的是從警生涯中的故事。雅靜十分熱愛自己的本職工作，從十八歲從警，數年來盡心盡責，她的諸多的文字都體現出了這一點，表明她的無愧與無悔，她說，“自從有了這個名字，生命中多了一份責任……這是當年剛入警時唱的一首歌《大地橄欖情》，近來，這個旋律時常在腦海中回蕩，當我能被別人需要，當我能給弱者以保護，當我所做的能得到肯定，我重新審視了我的價值，我重新思索了活著的意義。”雅靜在《風雨中的美麗》、《無悔的選擇》、《說說工作吧》等都體現出了這一點。雅靜善於以白描手法勾畫人物，《送你過界河》中的阿筱是一個被拐賣的緬甸女子，從對內地警察的疑惑和不信任，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叫著“姐姐”無話不談的開朗女孩。雅靜運用了一些對話將阿筱的性情和內心生動地展現出來。最後寫道“阿筱笑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這是我見到她第一次笑，原來她笑起來還是很好看的，比我初見她時年輕了許多。”《傣妹玉蓮》中的玉蓮是一個工作認真、能幹、熱情爽朗的傣族警察同行。還有另一個被拐賣的緬甸孩子《耶裏耶裏》中的耶裏，為送回這個孩子，雅靜和同事們費了不少心機，也經曆了不少挫折。另一個小集《浮光掠影看緬甸》中寫了對於緬甸這個國家的淺淺的認識和與緬甸人的接觸。其中也有一些人物，如聰明伶俐的小乞丐、待遇低卻負責任的警察、辛勞而又淳厚的商人、身穿袈裟的僧人等。這些人物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還寫到了緬甸的玉石市場，寫到了好多玉石知識和
賭石的細節，如《相玉記》寫得驚心動魄，趣味橫生。我喜歡她的《讓我為你唱支歌》與《我家兒女》小輯中的文章，這是她最本質的來自內心的歌唱。《爸爸的卡片》、《讓我
為你唱支歌》、《有一種情誼》、《夢裏花落知多少》、《愛你到永遠》、《母子情人節》等，都是寫與親人、老師、同學、朋友之間的感情，這是紮
根於沃土中的真實的生活，所以能感覺到那種毫無隔閡的親切。
尤其讓人感動的是雅靜關於義工的一組文字，在《張開懷抱擁抱著你》這一小輯中，她寫了《我做義工第一天》、《我們都可以是天使》、《非血緣之愛》、《張開懷抱擁抱著你》、《中國娃娃》等，寫的都是她在康複醫院裏做義務護工護理腦癱孤兒的事情。奧民、豆豆、春風、黨麗、小夢，那一個個的腦癱孤兒，曉利、姐姐、宋院長、蘭瑞萍等護理人員，構成了這些文章的主體，在文字中展現得十分具體和生動。“張開懷抱擁抱著你，我的孩子，我能給你的，也許隻是蠟燭般的溫暖，火柴般的微光，可是畢竟這暖，這光，陪伴過你人生路程中的一段。以後會有更多的好心人來給你暖，來給你光，彙集得多了，總會照亮你前行的路！”這不僅是作者的一種大愛，也寫出了社會對這些孩子的關懷和愛護。從這一小輯裏能感受到作者從善良美好心靈裏流淌出來的無私真摯的情感。做文如做人，讀後讓人油然起敬，這是文字的魅力，也是人格的魅力。作者多次在文中呼喚社會，呼喚更多的人來關愛病殘孤兒，她的文章，她的思想已經突破了“小我”，不僅僅滿足於傾訴自己內心的苦悶彷徨，而是將善良質樸的悲憫情懷，投向更高更遠的境界。由於這個高而遠的境界，使整本文集彰顯了成熟與從容，增加了厚實和凝重。
二
雅靜除了喜愛自己的工作，還喜愛讀書，她從書中獲取知識，獲取樂趣，獲取品位也獲取思想。她說：“喜歡讀書，特別是夜晚，捧一杯香茗，置身於一方有書的天地，觸目那些或發黃或嶄新的書籍，它睿智的靈光將我的眼睛映照得鮮亮而生動。打開書，走進五彩繽紛的思想叢林，在油墨的芬芳中，穿越時光的隧道，我與書中形色各異的人和事交融在一起。”正是因為如此，雅靜的文字才那麼靈秀而有質感，思想才那麼沉穩而有深度。
雅靜是善於利用文字的，她知道在哪些地方要在描寫上下勁，哪些地方在抒情上用筆，而鋪展開的文字又是那麼自然而優美，不顯山不露水，達到所求的藝術效果。有些語言的運用可圈可點，如她寫《感受幸福》：“當我們身處逆境的時候，不害怕痛苦，不拒絕苦澀，就是敞開了幸福之門。在苦與痛中，心中有一個信念：忍耐，忍耐，一切都將過。
這個時候，幸福的感覺就會像是抖著翅膀的天使，悄悄地降臨了。”如在《風雨中的美麗》中寫道：“常常聽說，一個人工作著是最美麗的,此時的我，就像一朵綻放在風雨中的野菊花，挺直著腰杆，燦然仰起臉龐，無憂，亦無懼，獨自在風雨中美麗著。”雅靜在描寫心理與情景方麵也很見長，比如她在《送你過界河》中寫道：“出了拘留所的大門，我還在想著阿筱，想著阿筱的故事，不知不覺走到了拘留所往南大路邊的荷塘，我在荷塘邊停下了車，在土埂上坐下來，看皎皎的荷花像散落在綠色天幕上的星辰，獨自皎潔著，密密層層的荷葉在風中搖曳著水珠兒。常來這裏看荷，一坐就是大半天，從沒有今天這麼落寞。如果我丟了，會有人萬水千山地找我嗎？如果我滿目滄桑麵目全非地歸來，會有人在河那一岸迎我嗎？”雅靜的文字功夫更是在《請跟我來》這一輯裏顯現出來，這是一組散文詩樣的文字，精短凝練，具有感染力。
如《請跟我來》，用一連串的排比寫出等待中的渴望，其中有句“請跟我來，來這蒹葭蒼蒼的水岸，看那柔白的蘆花在秋風中夢一樣地旋轉、飛騰；看那排列整齊的雁陣從靚青的天際悠悠劃過，空留悠遠的鳴響，一如當年；請跟我來，來這朔風凜冽的高山之巔。看那太陽從雲海中噴薄而出的壯麗，感受它感染一切的金色光芒，也感受它緩緩隱去時的淒絕與蒼涼。”
如《好想給你寫封信》：“讓我給你寫封信，不管語句是否流暢是否優美，卻是我此刻的心情，是經久愈貴的珍寶。猶如我為你而釀的米酒，將潔白的糯米洗、浸、蒸、晾、燜、拌上酒醴捂緊發酵，每一個步驟都溶入了我對你的柔情蜜意。當你捧著簡單透明的玻璃瓶喝一口為你
而釀的米酒，你的感覺和喝一杯商場超市買來的包裝精美的名酒一樣嗎？當你的發已白，當你的齒已缺，當你的嗅覺味覺都已退化遲鈍，你可能會忘記茅台、五糧液的滋味，你怎麼會忘了玻璃瓶的米酒，透過歲月重重的帷幕仍然飄蕩著怎樣的香醇。”
讀雅靜的散文，就像喝著她自釀的、裝在玻璃瓶裏的米酒，真實，質樸，獨特。
在小說《茶醉》中，能看出作者豐富的茶知識和古詩詞功底。這豐厚的底蘊源於讀書，源於積累，這樣流淌出來的文字才能張弛有度，富有質感。
三
雅靜對文字的理解來源於她的喜愛，也正是如此，她以一個女性作家的細膩和敏感觀察生活，記錄生活，並以文字留下點點滴滴，這或許就是她所說的“為了無悔的一種表現”。
雅靜說：“我喜歡文字，文字是我靈魂的出口，我不願沉浸在其中獨自歡喜悲傷，我期待當我快樂的時候，也有你的笑容。傷感的時候，因了本性中的脆弱，渴望你能聽得到我的歎息。跋涉得太過辛勞的時候，屢屢碰壁的時候，回眸張望，渴望能看到你熱切的目光。我會跌倒，會犯錯，會迷惘……因為有你，我會站起，會繼續行走，讓淚跌落草叢，融入一地露珠兒，讓笑掛在臉上，做生活的注釋和標簽。”雅靜認為，笑是生活的注釋和標簽。這種樂觀，一定經常感染到她周圍的人。雅靜在工作中快樂著，在寫作中快樂著，在回憶與回望中快樂著，她想用文字留下那些曾經溫暖的、柔潤的、泛過苦澀與光亮的時光，而正是由於她所說“寫作於我，並無特別的目的”。所以她的文字才顯得自由、無拘束，像高原的河流，有的散漫，散漫得痛快淋漓；有的奔湧，奔湧得波浪滔天；有的渾黃，攜帶著風霜雨雪；有的寧靜，透徹得一塵不染。
一個長期在公安一線工作的作家，竟寫出了這麼多的文學作品，著實是難能可貴的。希望雅靜沿著這條路愉快地走下去，就像春天裏田野中的拾花，隨性而快樂，自在而單純，踩著一路陽光，抱著一懷芬芳。這或許是一個人最好的一種生活方式。
2011年3月6日
王劍冰：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散文學會會長，中外散文詩協會副主席，全國魯迅文學獎二、三、四屆評委，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出版著作有詩集：《日月貝》、《歡樂在孤獨的那邊》、《八月敲門聲》；散文集：《蒼茫》、《藍色的回響》、《有緣伴你》、《在你的風景裏》、《遠方》、《絕版的周莊》、《喧囂中的足跡》、《王劍冰散文選》、《普者黑的靈魂》；理論集：《散文創作談》、《散文時代》、《散文散文》、《文本現場》；散文《絕版的周莊》入選上海高中語文課本，並被翻譯為多國文字，被刻碑於周莊；散文《吉安讀水》被刻碑於吉安白鷺洲；散文集《喧囂中的足跡》被中國現代文學館和寧波天一閣藏書樓收藏；散文集《絕版的周莊》被評為2008年“中國最美的書”，並被德國國家圖書館收藏；曾獲全國首屆冰心散文獎、全國第三屆冰心散文獎、全國首屆郭沫若散文隨筆獎、中國文聯理論獎、河南省政府文學獎、中國散文詩90年重大貢獻獎等。
自序
寫作於我，並無特別的目的。我寫，是因為我喜歡文字，眷戀文字。我喜歡用文字的形式留住那些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人和事。因為，他們曾經停留在我的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他們都是給過我感動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存在於我的生活中，即使隻是一瞬，我也想把它變成永恒。我用文字，我試圖用文字留住那些溫暖的或者是疼痛的記憶。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紀念碑，我用文字，把這些溫暖的或者是疼痛的記憶，一點一點用心地刻在上麵。時時撫摩這些文字，時時感受當時的溫暖或者疼痛。任憑歲月長河衝刷，這些刻下的文字，猶如老銀器上的花紋，愈摸愈光亮，猶如戴在身上肌膚相親的翡翠，越來越溫潤。我喜歡文字，文字是我靈魂的出口，我不願沉浸其中獨自歡喜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