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臨水村這邊,送走了麗娘等人,鮑秦氏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很潑了幾盆井水,待月亮上來,讓鮑柱在院子裏支了竹椅小桌,又自從井裏搖上來湃得透涼的西瓜,切了,讓棖哥兒去請大伯岑甫過來納涼說話。
要擱在平日,鮑柱倒不喜如此折騰,自倒頭睡自己的。隻是有日間的一件大事,他又不敢自與自己這潑辣可人的小娘子說,巴不得請了大哥過來替他結了這件麻煩事。
不多時,岑甫著了件家常白棉布短褂並條鬆鬆的墨色綢褲,搖著一柄蒲扇,牽著棖哥兒過了來。露出的胳膊倒也有幾分肌肉筋骨,並非慣常文弱書生可比。
“大哥,快來坐!”鮑柱殷勤地迎他進來,迎著岑甫了然的目光,嘿嘿笑著,朝自家娘子那裏歪了歪嘴,低聲道,“那事,我,我還沒說哩。大哥,還是你、你來說罷。我怕我說了,今晚不讓上床睡呢——”
話沒完,就吃了岑甫踢出的暗腳一記。鮑柱也不喊疼,隻陪著笑臉讓坐讓瓜,無比殷勤。
“弟妹也坐下歇一歇,讓鮑柱忙去。”岑甫卻不理他,隻勸張羅要擺點心瓜子的鮑秦氏坐下。
“大哥說的是,”鮑柱扶著鮑秦氏坐了,“拿點心瓜子作甚,自家兄弟,沒那麼多講究。”自己也拖了把竹椅摟著棖哥兒坐了,與他吃瓜。
鮑秦氏先與岑甫誇了今日的席麵妥當體麵,接著誇馬娘子細心,看岑甫麵上都是淡淡的,不過虛應她兩句。心中頗有自己計較,彎了彎嘴角,笑道,“今日聽了許多閑話故事,最最叫人想不到的,你們猜是什麼?”
“你們婦人閑話,誰能知道。”一旁鮑柱搭言,“徑直說罷,想不想得到,得聽了才曉得。”
鮑秦氏瞪了他一眼,這才笑著說道:“這話啊,是黃大姐講給我聽的,說悅丫頭鬼滑鬼滑的,近日總是念叨,要給自己尋個‘爹爹’,給王娘子尋個丈夫呢。你們說說,這麼大的孩子,怎生還能操心到自己娘親身上了?豈不是想不到的事!”說著打量一眼岑甫的神情,又歎道,“不過話說回來,王娘子一個女人獨支門戶是不容易,悅姐兒大了出嫁,留她一個······晚景可憐啊。她人又年青,是當多走一步才好。——大哥,你是讀過書,又有見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岑甫拿著半塊瓜,半晌沒動,不想鮑秦氏直問著他,恩啊一聲,也點了點頭,“也沒甚不好。”
鮑秦氏拍手笑道,“大哥果然不是那等酸腐書生,滿嘴忠義節烈,自己反倒無甚風骨。”
鮑柱聽了,“嘿”了一聲,“怎能將大哥與那等人比。”
岑甫卻掃個眼風過去,鮑柱就收了聲息。鮑秦氏也不理會他,自說道:“王娘子今日對我說,說是要尋個掌櫃來打理店麵,她和黃大姐隻管後院生活呢。想是真的要歇下來,仔細選個合心意的人,安心過日子吧。——你們不知道,黃大姐與那柴江海——”鮑秦氏將兩個大拇指一對,笑,“也算是對有情人。隻是黃大姐不放心王娘子,拖著一直不肯嫁罷了。”
岑甫將手裏半塊瓜丟在矮桌上,自去井邊水盆裏洗了手,立在一旁望月。鮑秦氏遲疑片刻,索性起身也挪了過去。
“大哥,我有話想與你說,真心為你想的。若說錯了,還請大哥大人大量,千萬不要怪罪。”
岑甫側了臉,輕輕歎了一聲,搖了兩搖蒲扇,才道,“弟妹素來熱心熱腸,有什麼話就說罷。”
“那,我可就真說了!”鮑秦氏聽了,喜不禁。
鮑柱倒有些擔心,卻又不好打斷,隻在一旁歎息,“這個女人,真是——”
“大哥,我瞧著你與王娘子甚般配。你怎麼想?你若瞧中意了,弟妹我替你做個媒人。”說完,便拿一雙伶俐的眼巴巴看著,等著他回話。
岑甫不意她如此直白,當場就要個結果,幹著嗓子咳了好幾咳。
鮑柱倒杯涼茶趕來救場,“總得讓大哥好好想兩日不是?終生大事,哪裏是買花扯布那麼簡單,立時就定下要還是不要的。”
岑甫踱回去坐了,鮑秦氏也慢慢挪過去,“呃,大哥,那你想兩日罷。雖則需慎重,但好女子和好東西一樣的,錯過了,想再尋,可難得了。”一麵又瞪了一眼鮑柱,一麵又道,“我看王娘子人是極好的,柔中有剛,不似一般女人家磨磨唧唧。別的不說,就說眼前的事,她幫扶馬娘子、幫著咱們備席麵,哪件事做得不漂亮、不大氣、不叫人佩服的。況且,我看她今日與大哥說了幾回話,也都和和氣氣的,想也是極敬重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