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1 / 2)

第 48 章

這一日天擦黑,意園裏大門往望山樓去的路上就挑滿一色的朱紅大燈籠,遠遠望去,路兩邊便似蜿蜒開了兩條金龍。

江氏與府上的管事媽媽們親自在意園的二門口迎接邀來的客人們,都是從前與明瑜一直有往來,如今還尚未出嫁的各府女孩們。先讓到了挑出建在湖上的檎梅水榭裏,明瑜與明珮明芳在那裏陪坐著敘話,收了各小姐們攜來的賀禮,一一道謝收了起來。待客人們來得差不多了,便一齊登上了船。

泊在檎梅水榭旁的那艘大舫上。船頭彩屏張護,立了一架高及人腰嫋嫋吐香的神獸紋傅山爐,鑲裹著金箔的燈柱上高懸防風的薄牛皮大燈籠,艙板正中擺了一張十幾人坐的紅木大圓桌,上麵放了滿盆的石榴梨棗栗葡萄橘等時鮮果子。

各家女孩們雖都是江州一等一的出身,非富則貴。隻意園卻是數年前接待過當朝皇帝的駐蹕之地,早聞名遐邇。除了謝家的謝銘柔和靜竹,其餘女孩都是第一次過來,自然心懷好奇。被一眾丫頭媽媽們簇擁著登上了船,憑欄而眺,月雖無十五六時的圓滿,卻仍銀照當空。涼風襲過湖麵,半池湖水銀光粼粼,月色下的望山湖似是渺渺無邊,俱都是心曠神怡。待船慢慢再行了出去,到了離水榭不遠處的湖麵上,又見對麵相去不過數丈之處已停了另艘大舫。舫上格局卻是仿了戲台的彩棚而設,燈火煌煌,船頭已羅列坐滿了操拍板、琵琶、九弦琴等奏樂之器的藝人。都是清一色十四五歲的女孩,原來是阮洪天為了女兒這一晚特意請來的教坊班子。

對麵戲船上的領班媽媽見小姐們到了,率著手下女孩們齊齊到船頭見了過禮,各自歸位。樂聲還未起,就有百鳥鳴叫之聲傳來,把眾女孩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船上一下變得安靜起來。隻聽見對麵台上傳來各色鳥的和鳴之聲,如同月下鸞鳳飛來齊齊相聚。原來是教坊班裏的人在模仿鳥鳴口技。

女孩們雖也有聽說過的,隻平日裏也難得親耳聞到。此刻一個個都是被吸引住了。待鳥聲停了,便聽絲竹聲起,粉妝人兒登上彩台,一折折地輪番唱起了江氏預先點好的賀生辰戲。

明瑜今日是主人,自然要待客說話。引了眾多女孩就座,此時預先在船艙裏的廚子們送出了新鮮燴好的南北佳肴,一一上桌。眾女孩們一邊賞月聽戲,一邊吃酒說話,湖上隻聞笑聲不斷。

這邊廂熱鬧,離此數十丈之外,中間隔了一座檎梅水榭的望山樓裏,此刻也是宴樂笙歌。原來昨日江氏便得了信,道謝家的謝醉橋和謝翼麟兩兄弟到時候會護送妹妹過來。那謝翼麟還可當是侄兒輩,謝醉橋卻是自家平日請也請不來的貴客,自然不敢怠慢。便在望山樓裏也另精心設了酒宴,好叫他兩兄弟等候妹妹時有個消遣之處

這望山樓數年前失火前乃是主樓。後迎接聖駕時,改蘊藻為主樓。正德離去後,阮洪天聽進女兒的話,將皇帝禦用過的蘊藻樓封饗了起來,說是聖駕接見過百官之處,自家不敢再用,重建後的望山樓便又被辟為主樓。今日貴客過來,自然要擺宴在此處。

因了謝家姐妹來得最早,故而他兄弟二人也來得最早。阮洪天親自迎了謝醉橋帶到望山樓去。他與這將軍府的公子前幾年就見過數回,隻覺他為人謙和,毫無京中世家子弟的倨傲之氣。上個月為雁來灣壩口之事,親見他處事穩重果斷,且比他叔父謝如春還要盡心,心中對這少年人更是讚賞。送到望山樓後坐陪敘了幾句話,謝醉橋笑道:“多謝阮先生款待。此處極佳,我與堂弟在此盤桓等候妹子便是。今日令嬡芳誕之日,阮先生想必另有事務,自管忙去便是,不必顧忌我。”

阮洪天曉得自己年歲與這兩位謝家公子差一大截子,坐下陪話也是說不到一處去,反倒各自拘束了些,聞言點頭,吩咐樓裏的巧婢們好生伺候著,這才離去,到了門口,卻撞見了管家過來,說方才幾家新到的護送小姐們的竟都是家中的親哥哥弟弟,問是不是一道引到此處就座。

阮洪天有些驚訝,再一想,忽然明白了。想是江州城中那些人家都打聽到謝醉橋會護送妹子過來。他本就出身高門,又曉得一俟回京就會回皇帝身邊奉昭,前途未可限量。此時多謀一麵,日後科舉進京也多了條門道。這才想趁這機會來套交情,不約而同地當起了護花人,一窩蜂地到了意園裏來。

阮洪天想明白了這個,便有些躊躇起來。這謝家公子為人隨和他是曉得,卻不曉得他願不願意與那些人一室共處著。自己也不敢貿然代他決定,便又進去問了一聲,最後道:“謝公子若是不欲被擾了清靜,我便將人請到別處去。”

報來的那數人中,謝醉橋也識得一兩個的,便道:“我在貴處是客,他們亦是客,何來擾了清靜之說?盡管請了過來便是。”

阮洪天聽他這般說,這才放下了心,急忙與管家出去一道迎客。

望山樓雖與那邊的雙舫隔了幾十丈遠,中間又一道檎梅水榭,隻因了月夜靜謐,湖麵空遠,那邊的絲竹之聲隨風仍時能送來,隱隱偶還可聞女子的嬉笑之聲。謝醉橋臨窗而坐,遙想那少女此刻月光下笑語晏晏的樣子,一時有些發呆。忽覺自己衣袖被人扯了下,望去見去謝翼麟,原來是邊上旁人在與自己說話,他卻渾然未覺之故。笑了下,收回心思與眾人敘談。隻話不過數句,便覺到那十數名各家子弟對自己俱有些曲意奉承之意,又頻頻勸酒,言談中無不表露出日後盼提攜一二的意思。雖曉得此不過是人之常情,隻那感覺便如正品清茗之時,突見杯中落入了一蠅蟲般的掃興,不欲多說,起身出了軒室,下到台階臨水眺月。遠遠又聽到隨風傳來一絲斷斷續續的女孩笑聲。這回不止他聽到,裏麵其餘眾人也聽到了。一陣靜默之後,忽聽坐上有人道:“我久聞阮家大小姐才色冠江南,可惜從未見過一麵,也不知所傳到底是否言過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