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靖勇侯府在承天門之側,與謝家所在的應天門正是兩相對,一個城東,一個城西。明瑜與謝靜竹穩穩坐在車中,行了約莫兩刻鍾,鼻端忽然聞到飄了過來的寺廟殿宇中的那種焚香之氣,心中微微一動。
“快到了。阮姐姐方才可聞到焚香?邊上便是敕建普渡寺了,這寺離侯府不過就一條街。每年逢老太君壽日都會這般燒香祈福。這回逢了整壽,說連太後都替老太君加了香燭錢,故而比往年更熱鬧,這才連路過都能聞到。”
邊上的謝靜竹也是聞到了,解釋道。
明瑜笑著點了下頭。
方才一聞到那焚香之氣,她便立時曉得來自何處了。畢竟還留有那一段歲月的記憶,就算來時路上,她對自己再三地暗示,這一世不過是個匆匆過客而已,心中還是難免微微緊了下。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明瑜聽到外麵車輪轆轆、駿馬嘶鳴,摻雜著男人們的寒暄之聲,知道已近侯府了。很快,有穩健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已是聽到謝醉橋在車外對著自己和謝靜竹道:“今日上門客多人雜。方才侯府管家過來,道男客從此門入,女客一並都被引著入南門,我不便送你們過去了。”
謝靜竹道了聲好。明瑜又聽到他壓低了聲,仿似繼續在與人說話。忍不住側耳聽去,原來那人是跟隨過來的乳母徐媽媽。
“今日侯府裏人多,難免生亂。阮姑娘初來乍到麵生,姑娘年歲又小,跟去的人裏,就媽媽你資曆最老,出入都要靠你,記著代我照看好她二人。”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又隱隱透出絲威嚴。入明瑜耳中,方才那一絲怔忪不安忽然便散了去。
謝靜竹是侯府的熟人,又是三房安太太的外甥女,入一趟侯府,哪裏還要徐媽媽照看,分明便是因了她的緣故才特意這般吩咐的。莫非在他眼裏,自己如今便是個處處都要他伸手護著的鄉下小傻妞?他要是知道自己其實閉著眼睛都能出入這宅邸,不定連下巴都要掉下來吧?
明瑜雖覺他過於謹慎了些,隻嘴角忍不住還是微微翹了下。
“哥哥愈發囉嗦了!這裏我閉著眼睛都能出入,他還這般不放心。”
仿佛心有靈犀,謝靜竹湊到明瑜耳邊時輕聲嘀咕出來的,居然也是這一句。明瑜唇邊的笑意愈發濃了,再側耳聽去,徐媽媽已是恭聲應了下來。很快,便覺馬車調轉車頭被人引著往另個方向去,想來便是女客出入的南門了。
馬車終於再次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徐媽媽與春鳶等人扶了兩人下來。
明瑜站定抬頭,見麵前圍牆高聳,朱門釘金,門簷鎮壓蜈蚣木,上覆整齊的琉璃瓦,氣派非常。大開的南門兩邊,正整齊立了兩排年長些的嬤嬤在迎前頭的那撥女客,微微掃了眼,認出了幾張半生不熟的臉。
“將軍府馬車到了!”
一婦人認了出來,忙高聲唱道。隨即那門裏便閃出了安氏身邊的金媽媽,笑容滿麵迎了上來,對著謝靜竹和明瑜道:“太太特意吩咐我在此迎了二位姑娘。”說著便往裏去,明瑜默默隨人而入。一路或見廳舍巍峨,或見步簷曲閣,仍便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座靖勇侯府。此時踩在路麵之上,便有恍然隔世之感。行了段路,忽然看見往東那條甬道盡頭的枝木一角露出道烏沉沉的簷廊,腳步微微一頓。
這便是侯府三房所住的西府了。她前世最後幾年的光陰,幾乎便都是在此度過。
“前麵便到。”
金媽媽回頭道。
明瑜暗中長長吐出口氣,回頭看了眼此刻正緊隨自己的春鳶,見她麵上雖仍沉靜一片,隻肩膀卻抬得僵硬,曉得她其實有些緊張,朝她露出個安撫的笑,這才繼續向前。
春鳶略微一怔,見自己姑娘背影挺直,腳步穩當,方才對自己回眸一笑之時,便似閑庭信步,起先那絲緊張漸漸也消了去,忙跟上了她步伐。
“阮姐姐,靜竹,你們可來了!”
也是一身紅衣的裴文瑩早立在抱廈口的台階上,遠遠看見人過來,麵上露出歡快的笑,忙親自迎了上來,領著往上房去。到了門前,春鳶及另些丫頭都侯在了門外,隻陪著進去了金徐兩個媽媽。
明瑜一進去,就看見屋子裏坐了兩個婦人正在說話。都戴了金飾的命婦冠,身上也都是真紅色的命婦金繡袍,極是富麗炫目,一眼便認出了坐左手邊的正是自己從前的婆婆安氏。另個婦人亦是有些麵熟,再晃一眼,已是想了起來,乃是與安氏相交多年的閨閣密友鬆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