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寧皺眉抱怨道:“三小姐,雪姐姐根本見都沒見過那個叫什麼於征的人,怎麼會關心他?您這麼疑神疑鬼,陰陽怪氣,難怪她惱了呢!”
姒瑾嗯了一聲,拉了潘敏之,心事重重:“走吧敏之,去為你挑一些簪釵。”
潘敏之滿心狐疑,雪寧敢於給主子眼色瞧,寶寧也敢隨意指責主子的不是,究竟是姒瑾不懂馭下之道,還是確實把她們當做了平等的夥伴,才會盡可能地包容忍讓?敏之雖對姒瑾好奇,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謹慎少言。
雲翠鋪是秣陵城中最受女子親睞的場所,店家會根據客人的喜好製作不同場合佩戴的首飾,件件別出心裁,重複絕無可能。家境富裕的夫人、小姐不惜重金定做,以求美上加美,平凡人家的女兒雖買不起,也常常來這兒大飽眼福。
姒瑾撿了一支芙蓉插梳,純銀打造,勾花生動,鏤空意足,藏於烏發,既雅致亮眼,又不過分地閃耀奢華,她如欣賞一幅藝術品般看著敏之姣好的容顏:“膚如凝脂,明眸善睞,就好像夜晚獨放的水蓮花,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所以我覺得芙蓉插梳適合你,形簡神備,你覺得呢?”
敏之低下頭,抿唇微笑,帶出一種不勝涼風的嬌羞,以及遺世獨立的出塵:“敏之初來乍到,怎好受此重禮……”
姒瑾按下她後麵的謙辭,感歎道:“合該配你。”
敏之對鏡理鬢,卻發現銅鏡中姒瑾的眉梢帶著一縷憂愁:“雪寧姐姐未見於征先生卻關懷之,三小姐是在憂慮此事吧?”
姒瑾一怔,卻聽敏之繼續道:“其實,三小姐也在憂心於征先生的下落吧,否則您的氣息為何亂了,眉頭為何深鎖。”
“敏之,你不同於與我朝夕相伴的雪寧、寶寧,初來乍到卻敢於跟我說這樣的話,是在試探我的氣度胸懷嗎?這樣做未免太冒險了,若我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你隻怕就要卷鋪蓋走人了。不過,我知道你對我心胸坦蕩,否則你會隱藏你的發現,你還很關心我,所以誠懇地吐露你的猜想。”
敏之立在那裏,亭亭玉立:“你不惱我窺探主子的隱私,不怨我挑戰主子的權威?”
姒瑾無賴地笑道:“或許是我有受虐傾向吧,哪日若沒有聽到雪寧的搶白或訓斥,就覺得日子不正常了,所以你的實言相告,我接受得很自然,很習慣。”
姒瑾手捏一支玳瑁簪,細細賞看,敏之卻若有所思:姒瑾隨和的半開玩笑正顯示了她包容的胸襟,因為隻有謙虛謹慎才聽得進雪寧的忠言逆耳、能夠領受丫鬟的眼色,因為隻有豁達善良才不會追究初識者的直言不諱、反而用心傾聽。
喬姒瑾,是恩人,也能成為良伴吧。
芙蓉插梳,她為她的精心選擇,也正是她喜愛的樣式,爹爹新喪,無人主持她的及笄禮,這支插梳,一份遲到的珍貴禮物,適時地填補了她心中的空缺,也開啟了她對生活的新希望。
喬姒瑾不知道,她無意的舉動,溫暖了一個失怙寂寞的小小女兒心。
那玳瑁簪所嵌寶石華光流彩,散發著琥珀色柔和的暖意,銀製流蘇參差垂下,若柳絲吹拂,銀鈴作響。
敏之看到這巧奪天工的步搖很是喜歡,語聲也變得輕快:“三小姐,這支玳瑁簪花了不少心思,用的是樂府《有所思》的意境,真是難為店家了。”
姒瑾微微一笑,不予置評:“店家,這支玳瑁簪的用料都是上乘,可有一處設計不對,壞了它價值連城的期許。”
“哦?請這位小姐說說。”
店家尚未回答,一位公子已立在姒瑾麵前,眼睛早把姿色出眾的敏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一副垂涎欲滴的浪蕩輕薄樣。
敏之藏到姒瑾身後,一雙小手不自覺地攥住姒瑾的袖子,似乎這樣做害怕就會少幾分。姒瑾安撫地拍拍敏之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放下玳瑁簪,丟下購買芙蓉插梳的銀子,旁若無人地向門口走去。
姒瑾處變不驚的安然態度倒更勾起登徒子的好奇,他強橫地攔住去路,滿麵堆笑,眼角的魚尾紋很深:“小姐聰慧毓秀,何不大方些將緣由說出,日後程斌為晚晴樓的香姐嬌娃們挑選飾物也多幾分見識!”
“程……斌……”姒瑾玩味著這個熟悉的名字,突然道:“你是程普的養子?”
登徒子越發地得意自矜起來,擺出一副富貴公子的派頭:“小姐竟然知道在下的大名,看來這些年混跡花叢倒是十分值得!”
這廝不以平日的浪蕩行徑為恥,反而落落大方地引以為榮,簡直可惡!
姒瑾冷笑一聲,滿臉不屑:“看來你還嫌程老將軍的板子下手不夠狠,不夠重!他老人家在外舍命征戰,一片忠心,怎麼會收了你這麼一個無恥紈絝延續香火,真是家門不幸!”
“三小姐,”敏之急忙勸阻怒火中燒的姒瑾:“既然是程小將軍,更不好招惹……”
程斌伸手便要拉敏之:“小娘子一急,臉色更是白裏透紅,好看得緊,來,讓本公子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