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我姥爺的橫勁兒一點兒也沒有了,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你說咋辦就咋辦,隻要老三能活過來,怎麼都行!
最後我姑姥姥囑咐他們,我現在就開始作法,你們全給我摁著門板,誰也不許鬆手,更不能跑!我告訴你們,你們誰要是敢鬆手跑出門半步,出門必死!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恐懼的力量。
我姥爺他們三個毛骨悚然的聽著,人人連聲保證,不跑,絕對不跑!
於是,我姑姥姥燒了幾張她帶來的黃紙,盤著雙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雙目微合,嘴中念念有詞,開始作法。
另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我六歲的二表哥,這時就在旁邊我姥爺的屋子裏,跪在炕上,悄悄的捅破了窗戶紙,正在看著他們呢!
就在我姑姥姥進院的時候,我二表哥正在我姥爺的屋裏睡覺,當時亂亂哄哄的,就沒有人想起他來,另外,人們是在院子裏直接被我姥爺轟到東廂房的,所以在極度的恐懼和緊張之中,根本就沒有人想起他。
於是,我二表哥看見了我姑姥姥給我老舅招魂的一幕。
二表哥說,我姑姥姥盤著腿坐在椅子上,嘴裏念念叨叨,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不到一會兒,就聽我老舅身下的門板“嘎”的響了一聲,嚇得我姥爺他們三個都叫了起來!
我姑姥姥睜開眼看著他們,厲聲說道,摁住嘍!
隨即,就在這時,那個門板,從我老舅頭的一側就開始往上翹,我姥爺急了,喊著,摁住!摁住!於是,三個男人,使出渾身的力氣,拚命的摁住了門板。
二表哥說,他就一直那麼看著,根本就沒有害怕。
隨著儀式的繼續,我二表哥說聽見了我老舅就開始從喉嚨裏發出了類似牛吼叫的聲音,身下的門板也“嘎啦嘎啦”的響著,不停地上翹,我姥爺他們三個,用盡全身的力量,拚命的壓著門板,活著的人,和死了的鬼,為了我老舅,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抗爭——
二表哥說後來就聽那門板“咣”的一聲倒了下去,就再也沒有起來,我姑姥姥全身濕透,筋疲力盡的從椅子上下來,對我姥爺說,閻王爺不給,你們準備後事吧。
看來,一時沒救兒了,二是我姥爺他們也是筋疲力盡。三是我姑姥姥盡其所能了,我姥爺隻好作罷。
這件事,當然是幾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還沒有解放。
我媽曾經跟我說,我姑姥姥還沒有死的時候,到我姥姥家來串親戚,有一天她跟我媽說,老丫頭,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了。到時候你想我嗎,我媽說想啊,大姑你要去哪兒呀?我姑姥姥說,有一個姓毛的大帥要來了,我們這些人都怕他,必須躲開。我怕是看不見了,你看著,以後啊,什麼神啊鬼的,全都跑了。沒有了。我媽說誰姓毛啊,他怎麼這麼厲害呀,連神鬼都怕他?我姑姥姥說,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他來了,這世界,就是人的世道。
我姑姥姥回家沒幾天,就死了。八個月以後,解放軍四野部隊解放了我姥爺的家鄉,從此以後,我媽說她再也沒有看見過什麼鬼啊怪的,她跟我說,隻要有毛主席在,什麼樣兒的壞人啊,都得老老實實的,更別說什麼鬼啊怪的了,一切牛鬼蛇神,通通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