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七)別離(1 / 3)

立春了。天空還是固執的飄灑著細細雪花。

童欣看著梳妝鏡裏的憔悴容顏,有些惘然,時光果然如白駒過隙,一眨眼,一轉身,自己就已然老去

。她歎了口氣,對於一個二十幾歲的人,哀歎歲月的無情是件不合情理的事。她輕輕的為自己打上一些粉底,試圖遮掩疲憊的痕跡,隻因為今天,思境意外地約她見麵。

她提前來到酒店,獨坐在靠窗的一隅,側頭去看到被霧氣籠罩的玻璃,伸出手指,無意識地劃出一道道痕跡,拚出的是個“思”字,想一想這個字是那樣曖昧不明,急忙拭去,又一筆一劃的寫下一個“境”字。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不由得心慌意亂,趕忙把那一片玻璃狠狠擦拭,直到露出大大的一片透明。

“小姐,請問要什麼飲料?”

“咖啡,黑咖啡。”她回過神來,匆促回答。低著頭,目光自然的落在自己的手指上,那裏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的飾品。一個白圈和一個綠圈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思緒又一次凝滯,直到對麵有人坐下。

他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麵了?她算不清楚,似乎,有幾個世紀了。

默默無語了很久,思境才開口:“下個星期,我就要去美國了。”

“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很久。”

這個消息讓人措手不及,她慌亂地端過眼前的咖啡,喝上一口,忽然發現這種苦澀的味道其實很讓人難耐。

很久是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一生?

他頓了頓,好像在努力地壓製著自己的某種情緒,“已經拿到簽證了。……因為方輝工程已經很平穩,我負責的另外一份設計也暫時告一段落。所以,我會去美國接管方氏集團在那邊的全部生意。”

她困惑地凝視他。

這個決定,似乎,很遙遠。

“……一直以來,我從來沒為方家真正做些什麼,我一直對自己說隻要有大哥在就行,我是可有可無的。其實我內心知道並不是這樣,哥不是生來就應該背負一切,他也不是生來就喜歡打理生意。就像媽臨終前說的,如果先出生的是我,可能我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我不能輕鬆地說這是命運。”

他的聲音飄乎而遼遠,表情莊重而沉寂,童欣突然驚覺那表情和思岩簡直一模一樣。

“其實我心裏是很愛這個家的。我已經快三十歲了,現在才明白我和哥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這個方字早就烙印在我的靈魂上。以前看《飄》,不懂得瑞德最後怎麼會作出那樣的決定,以為那隻是為了逃避感情,但現在自己才真的有些理解。有些東西是刻在心上的,雖然不會經常去想去看,但隨著歲月流逝,這些東西就會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清晰。”

她的手仍是冰涼,即使放在咖啡杯的外麵也汲取不到絲毫的溫度。她看著他的寬闊手掌,想起他曾經說“如果可以,我想把自己所有的熱量都給你。”

如果某天他走了,還會不會有人關心她的手是否寒冷,還會不會有人不厭其煩的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童欣,你會幸福嗎?”他淡淡地問,可是當她凝望他的眼睛的時候,卻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他的眼神飄散而遊離,根本無意和她對視。“你一定要幸福。不要總是那麼堅強,有的時候你保護不了所有人,也許隻會徒勞無功傷了自己。”

刹那間隻覺得眼中有霧氣升騰,可是卻努力壓抑著不在他的麵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她想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他剛剛囑咐她不要總是佯裝堅強,她卻又一次犯戒。

他們曾經很接近,他們曾經是密不可分的兩個人。可是,重重迷霧試圖把他們隔開來,那濃濃的霧氣一點一點氤氳蔓延,到最後已成了一堵厚重的牆。如果是鐵牆還好,總有刀刃能夠削鐵如泥,他們終會走到一起,但是這厚重的霧牆又怎能攻破?他們的幸福遺失就在這濃霧裏,像一片片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散,落了地,化成水,再也拚不出一個完整的形狀。

隔著霧,她衡量不出彼此的距離,隻是知道,他在一步步遠去。

但她,卻失去了伸手挽留的勇氣。

忽然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俊朗的麵孔上掛著不羈的神采,明澈的瞳仁裏卻暗藏著憂傷。她輕易地感受到了他的孤獨,讀懂了埋藏在他心底的傷痛,她不怕他的憂傷和孤獨,因為她有化解的能力。但是這一次不同,他晶瑩的瞳仁裏浸滿了絕望,想被貶謫深海看不見天光的絕望,那是她化解不了的,隻能跟隨他一起沉淪在那種絕望之中。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已經決定了,他隻是來告訴她這個決定的。

她沒有勇氣去要求什麼,因為她深切恐懼;她也不敢去承諾明天,唯有尊重他的決定。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

像一陣秋日的和風,像一池幽靜的春水,他兀自地陷入回憶之中,臉上的笑容像漣漪一般,徐徐散開。

她也沉溺在這種情緒裏,讓如風往事把自己的心田灌得滿滿的滿滿的。

“童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點頭。

“如果我和大哥一起遇險,你會先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