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風呼嘯,更深人靜。
寒風裹著夜雪,如柳絮般,卷過樹梢,卷過屋簷,卷過長街,卷起行人的風衣。
寂寥蕭瑟的長街上,隻有路旁店舍門前還掛著幾盞孤燈。搖曳的燈火似乎隨時都可熄滅。
此時不應有行人,但偏有人夜行。
行人披著風衣,頂著氈帽,隻露出一張刀削的臉,臉上的青茬似剛收割過得稻子。
一陣寒風吹過,在街巷間發出可“嗚嗚”的響聲,似地府鬼哭。風夾著雪打在行人臉上,如沙石一般。有道是“一陣風來一陣砂,有人行處沒人家”。
感受到天地的威嚴,行人緊了緊領口,仍大踏步向前方走。
忽然他又停下,自懷中拈出一張紙條,上寫道:“今日倭賊首領丹羽長秀來此落腳,居於長明客棧中,速往狙之,不得走脫一個,勿留賊命!”
他手指微動,紙條便燃了,不多時便化作灰消逝在寒風中。行人長吸一口氣,仍舊向前走去。
長明客棧是城中唯一不打烊的客棧,從朝到暮,從夜到晨,燈火長明。
門被推開了,一個漢子站在門前,身影被燈火拉得很長。風雪得了機會,不要命地往客店裏鑽。壁爐裏的火立刻蔫了不少。
漢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入客店中。立刻有夥計把門關緊,擋住風雪。
客店挺大,上下三層。大廳中火爐裏燃著熊熊的火。一群穿著貂裘戴著貂帽的漢子圍著火爐飲酒,並不多說話。大廳東北角有一書生,自飲自酌早已爛醉,猶自喃喃:“好酒,好酒,再來……”他身上極單薄,一襲破衫上占滿酒汙墨痕。
那漢子進了客店,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便緩步走向火爐,似要取暖。那書生忽然叫住了他:“兄台,火爐驅寒不暖身,不如過來同飲一杯,暖身又暖心……”書生斜乜著眼,說話也不清。
那漢子端詳了他一下,點點頭:“好。”
那書生便扯著嗓子喊:“小二,小二,快上酒,上……好酒……”
很快小二過來了,向書生賠笑道:“客官,您已喝了四壇上好女兒紅了,您看……是不是先付點賬?”
書生大怒:“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客人酒還沒喝完就要先付賬?難道我陳疏狂還能賴賬麼?快點,上女兒紅,還有……花雕!”
小二擦擦臉上的唾沫,苦笑道:“好的,客官您稍等。”
不一會,熱好的女兒紅和花雕便端上來了。陳疏狂一拍泥封子,酒香便溢出來了。光聞這香,好像就能醉。
酒是好東西,長明客棧的酒更是好東西。斟再酒杯,那是風雅;倒在碗裏,便是豪氣。何況還有那濃烈的香,便是三秋桂子,十裏荷花也比不上。
陳疏狂為漢子倒滿一碗,道:“兄台尊號?”
漢子道:“免尊,劉一刀。”
陳疏狂笑道:“好霸氣的名字!”
劉一刀道:“方今倭奴犯境,我輩更須霸道。”
陳疏狂道:“若我輩皆似兄台這般,倭奴便永不敢犯境了。”
這時,圍著火爐的漢子中有人道:“小二,沒酒了,快上酒。”卻操著一口怪異口音,似剛學舌的鸚鵡。
陳疏狂聽了,哈哈大笑,對劉一刀道:“兄台可識的這口音?哈哈……”
劉一刀道:“牛吼豬叫嘛,兄台何必發笑。若見了畜牲叫喚便要發笑,那兄台怕是要笑不過來了。”
陳疏狂笑的更歡了,一口酒噴到了壁爐裏,那火頓時一亮。陳疏狂道:“劉兄說得是,但我見了畜牲叫喚本可不笑,見了畜牲說人言就不可不笑了。”說罷,又自顧自笑去了,整個身子也笑趴在桌子上。
那說話的漢子知道是笑自己,大聲道:“朋友,我不曾招惹你。”
陳疏狂不再笑了,他站起來,道:“你錯了,你招惹我了。”
那漢子搖搖頭:“我不記得。”
劉一刀也站起來了,道:“你該記得的,自你踏上這片土地開始,自你殺了這土地上的人開始,你便招惹他了,不但這樣,你也招惹了我,還有許多其他人。”
那漢子很快變了臉色。其他漢子也紛紛站了起來。
店夥見這情景,隻好上前賠笑道:“客官們都別生氣,這樣吧……今天酒水一律半價,客官們都吃好喝好,消消火。”
陳疏狂自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拋給店夥,道:“小二,你且到房中去,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出來。那錠銀子夠賠你的了。”店夥收了銀子,退了下去。
劉一刀摘下氈帽放在桌上,又自腰間抽出劍一把。
那群漢子也方法從懷中拿出兵器,是清一色的倭刀。
劉一刀道:“陳兄,這些人便交與你,我去對付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