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梅(1 / 3)

各國使團如期來至,皇城外三裏地的書香會館也早已修葺一新,準備迎接使團大人們入住。

蒼木身穿羌零褐袍,騎著玉色雪馬,過京城前往皇宮向皇上見禮。

他果然如傳說一般有雪山天人之姿,嵐京城的男女老少爭相睹看他的異族風情。倒把國力相對大一些的之藍國大將鄯節頌,南昭越山王趙盉等人的使團給冷落了許多。

不過,北祁清關王林平誌的隊伍一到,十裏長街頓時鴉雀無聲。

但見百來位身著黃色戰甲的北祁軍人,身形高大,虯須勁然,目光黑沉,一股肅殺軍威將嵐京城的繁靡奢華壓得烏雲壓頂城欲摧。

有老臣感歎:“這北祁國自新主繼位以來,對四鄰弱國已多方擾兵了。此番前來,隻怕是不懷好意。”

在書香會館安頓下來之後,蒼木又遣人往各處略有交情的大人府邸請禮問候。

凡是往年在漠北做過官,守過邊的文臣武將,他都送了一些草原上的風物。他的禮物輕重相宜,他的禮節火候正好,顯然事先很研究了一番此處的人情世故。

夏泠在盛雲城任守將時,蒼木已是且先小王,屬於關係較密切的,他便備了幾件精貴而新趣的禮物,親自前來拜訪。

蒼木末時尾到,申時初離開,盞茶功夫,沾水即走。

夏泠看那些綠鬆石、波斯毯、銀骨杯都很貴重,謝讚蒼木此番心意很重。又開口問蒼木要了一些羌零族的調料。蒼木倒沒想到他喜歡這個,道:“回夏公子,這些都有。幾個隨使大臣怕吃不慣中原的菜,帶了好些醃肉、胡椒、野牛幹巴,明日我派人送些過來。”

三年不見,他脫去了草原少年的青春莽撞,卻依然有皓陽一般有燦爛的笑容。

夏泠也選了繡品、絲衣、珊瑚珠樹等禮物回贈與他。

第二日,十七結束了差使,又到夏府來混吃混喝。

聽說夏泠很懷念山洞之中她做的幹烤肉,挽袖子到廚房去給他做菜。

這一回,手邊一大堆羌零族的調料與香草,她做起來得心應手,千羽千尋都在誇:“趙姑娘,為何從前在山洞裏不曾覺得這般好吃?”

趙十七也知道這些吃的是從哪裏來的,說:“山洞裏缺胡椒,也沒有香草,哪能跟這裏比?”好久不曾吃到如此可口的羌零飯菜,十七吃得分外多。

夏泠胃口略薄,吃不來那麼濃重的東西。

勉強下了幾筷子,拿點清煮的獐子湯泡了飯,扒了一碗後,望著十七狼吞虎咽。

千尋拉著千羽悄悄道:“你看看這兩人如今的情形,夏公子這五年的笑容加起來都不如這幾天的多。想當初,公子還不要趙姑娘過來。”

“有這等事?”千羽先前一直在外奔波尋藥,此事倒不是很清楚。

“如何不是?他曾讓我隱瞞住趙姑娘,要割清與她的關係,還寫在一張紙條上。”千尋記得公子給過他一份行動步驟,還要他“照做”。可惜後來長雲山情形有變,千尋無法照做,公子閉關他也無從請示。

“肯定是你領會錯了公子的意思。”千羽認為,千尋腦子一直不夠聰敏。

“怎麼可能?且待我複述給你聽。”千尋念經無數,一字不差地都記著。

千羽聽了,擺手道:“這件事情莫要提起了,公子如今每日裏粥也肯多喝一碗,吃藥也勤快。別沒事尋些事情出來。”

話說,趙十七自從適應了自己那份差使,還能分配一些活計給手下做,人便閑了一些。

她抽空,去把夏泠的“情史”好生地捋了一遍。

既然打算“躺”夏泠,也須事先看看他是否已有相宜的女子了。隨意攪散他人好鴛鴦,趙十七可不做這等事。

吃完那一頓羌零飯,她在夏府留下來,先跟夏泠一起將小白趕回狗窩,再安置豆豆睡覺。

夏公子本人的“情史”也就罷了,他老父親的“情史”先讓趙十七開了眼界。

夏老侯爺夏正鐸,年輕時人稱“玉樹公子”,三十歲被先帝拜為右相。

如今的天子李績乃十五歲年少登基。齊安老侯爺三十二歲時,被先皇遺命任為四位輔弼大臣之首,輔佐幼主。

自古幼君的輔弼大臣最難做,這位夏老侯爺不但順利交權,還順便勾搭了今上的五妹,年輕貌美的諸玉公主。

娶公主的那一天,鰥居多年的夏老侯爺三十七歲,照舊一表人才,與公主並肩站在承祥殿前,一雙璧人羨煞神仙。為了避免有內戚涉權之嫌,他從從容容地自明帝朝廷中退到公主裙下,成了一名富貴閑人。

公主與夏老侯爺是老夫少妻,感情甚篤。隻是夏老侯爺的前妻身體不好,一無所出,公主跟著夏老爺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年紀相差太大,也膝下寂寞。如此過了十幾年,夏老侯爺忽然有了私生子。

這位私生子當然就是夏泠夏公子。

有了公主還敢有私生子,人人都說這位老侯爺怕得不到善終了。

可惜,整個嵐京城的人都低估了這位老先生的魅力。諸玉公主不但繼續與夏侯爺出雙入對,還將這個孩子認作自己的兒子,又去永合宮求皇兄給孩子名分,可世襲侯位。

夏公子十二歲那年,一篇《子末賦》成為了享譽京城的少年才子。自此後,讚譽不斷,在諸玉公主和夏老侯爺的寵愛之下,在皇上的天威照拂之中,那“私生子”的身份也就漸漸不再被人提起了。

夏老侯爺六十六歲病逝,伉儷情深,諸玉公主不久之後也染疾而亡。

夏公子無心官場,便浪蕩江湖去了。

等到十八歲回嵐京接受他的啟蒙老師宗昊的冠禮,老師看他如浮萍浪子,重提了他與傅尚書之女傅清書的兒女親事,想要他完成齊安老侯爺的這樁心事。

誰知,夏公子又跟書寓花魁紫鸞簫玩兒起了生死戀,最終弄得傅清書小姐也沒了心情,雙方退婚作罷。

此後,夏小侯去了漠北,與趙十七有緣千裏來相會。

前年到盛雲城接夏泠返京的,就是紫鸞簫姑娘和當朝太師宗昊之女宗蘭楚小姐。

豆豆睡著了,趙十七看左右無人,便將這些情況跟夏泠說了。

夏泠非常樂見她就此事來做調查,撫平豆豆的小被子,輕聲道:“傅尚書家的小姐已經嫁給東山楊止公子為妻,別人人品不比我差……”

“是比你好吧?”趙十七覺得他的情史可真夠“濫”的,特意露出嫌惡的表情。

夏小侯當作補藥吃下去:“是挺不錯的。”

十七接著提到了他的第二個“緋聞女友”:“那麼,紫姑娘呢?”書寓可不是讀書這般簡單,彈琴論畫,合意了便能夠紅帳春宵。

“我們是知音。”夏泠很肯定,“無非就是彈琴吹簫而已。”

“你利用她擺脫傅小姐?”

“傅家小姐與楊家公子本來就有情誼,我隻是助她一臂之力。”若真的隻是要退親,他又何必弄得如此沸沸揚揚呢?

“你和紫姑娘隻是知音?”十七狐疑,“當真隻是知音?你們沒別的什麼?”

夏泠奇道:“我們都‘知音’了,還要怎樣?”

“那你們那麼‘知音’,你當年怎麼不娶她?”鬧得死去活來的,搞得傅尚書隻能灰溜溜地另擇他婿,還讓傅小姐下嫁寒門,這紫姑娘也未必是簡單人物。

“她心裏有人,我如何娶她?”

“誰啊?至今還讓她流落書寓?”

“……”夏泠不能說,因為那個人就是君莫語,“人已過世,多提無益。”

豆豆在床上翻了個身,兩人連忙停住聲音,十七將燭火輕輕吹滅。

等豆豆重新入睡,關於紫鸞簫的事情也自然便到此打住了。

兩人為了說話方便,來到豆豆臥房的外間,十七臨窗而立,夏泠坐在她身邊。

趙十七又提出另一位君家三小姐,據說她如今在外地:

“君小姐呢?”

“她是我認的義妹。”當初君將軍身亡之時,夏泠也在南昭,為穩定軍心他曾經代為掩蓋其事,模糊了君將軍暴斃的時日。

言言前幾個月,在長雲山闖了禍,被他送回了君家故宅閉門思過去了。

他冷眼看著十七似乎對自己從前做的事情不太清楚,他心中掛念言言,正打算將她接回來。

“隻是妹子?”

“不錯。”

至於宗姑娘,那就沒有討論的必要了,這位姑娘是宮廷女官,終身不嫁的。

十七聽來聽去,此人身為二十六七歲的老男人,將自己撇得如此清白,實在令她難以置信。

照他的性情,他還是有點什麼“前科”,她才能比較安心:“你……沒有旁的女子了?”

夏泠覺得好笑,假做生氣道:“你打探了這麼多,還需要我再去編幾個給你看看嗎?”

“你不是還將一塊女子的帕子放在懷中嗎?”

“哪裏?什麼時候?”

“紮休措湖邊,你讓我扮演緋顏公主的……”還念了一首纏綿悱惻的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