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車子出發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我手裏攥著車票,可我自己也實在不清楚我要去的海邊兒,車子能否帶我抵達?
一直到了車子停下來要好好休息的時候,有人才把我推醒,說:“你睡得好香啊?”
“是嗎?”我笑笑。
“當然了,我都喊你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你卻總不能醒來?”那人說著便請我下車。
“是到了海邊了嗎?”我問。
“沒有到,不過你現在還可以抓緊時間乘一班車,大約半個小時吧!你就可以到了海邊了?哦,祝你好運!”他的語氣裏充滿了陽光燦爛的笑。
我猜想,他的臉上的花朵兒,一定比得上你臉上的花朵的!
“謝謝!”我提起了包裹,我就在車站裏又乘上了一部去向海邊兒的車子。
車子的終點就是海邊兒。駕駛員說,隻需要四十分鍾就到了,如果我想休息一會兒的話,我可以及時休息一下。
我說:“謝謝!我已經睡了不知多少時間了!”
“那你就享受一下我的車子,到底是多麼舒適吧!”他說完了,就專注地開動車子。
車子像一隻鳥兒,在蜿蜒的山徑盤旋飛行,也許真得是離海很近了。透過窗子,外麵的雲就擦著車子欲與我說迎接我呢?
車子雖然走路彎曲,但是的確平穩。我看過去,那個男人,與我相仿的年齡,我真得難以想象他怎麼會有著這麼嫻熟的駕駛技巧?我很想去同他攀一句話,探詢一下他技巧何來的秘訣?然而,我僅僅看了他的眼神後,我就取消了這個想法。
因為,他正在兩眼注視著前方,前方又是一個轉彎,彎角的外麵,是一斷崖,崖的下麵是不可測知的山穀,雲氣就在山穀裏沸騰出來,彌漫著天空。
車子一次又一次地停了下來,車上的旅客也一個又一個地去了。終於,隻有我一個人了,路也開始平坦了,從窗隙裏擠入車廂的空氣也開始摻入了鹹澀,我靜耳聆聽,我能聽到海潮的湧動了。
我問:“海,就要到了嗎?”
“是啊!我停下車子,隻需要走五分鍾就可以到海邊了。”稍停,他又問我:“你是第一次看海嗎?”
我沒有說話,我卻誠懇地點了點頭。我看到他在他眼前的反光鏡裏看見了我點頭。
“如果,如果你能在夏天的時候來看海,那是比現在更加好的。”他似乎在說我來的時候並不適宜。
我應著:“也許是吧!”我想到我還沒有落腳的旅店,我便又問他:“這兒,有我適合的旅店嗎?”
“哦,我們家就有兩間房空閑著,如果你不介意,我倒願意你不再去轉他家。”他嘴裏吹出悠閑的口哨來。
我爽快地答應了。我說:“好啊!如果你也不介意我的話兒,我倒願意不再去轉他家。”
於是,我們在車子的終點下了車。然後,我們在鹹澀的海風吹拂下,他幫我提著包裹,我們步行著並沒有走太多的時間,就到了一片的海草房叢中。
我跟在他的身後,我們七拐八彎之後,我們終於進入了其中的一間。他對我說:哦,就是這兒了,如果你還需要什麼的話,你可以給我撥電話。他指著桌子上的一部紅色電話。
房子裏很簡單,卻是實用。一張軟軟的床,一張小桌子,還有一張配了小桌子的桔紅色的椅子,椅子上的漆有些斑駁了,但我並不在意。最為觸目的是屋子的中間,有一個還燃著的小火爐。
我推開窗子,窗子的外麵可以看到有許許多多這樣的海草房。我便問他:“你的房子在哪兒?”
“哦,緊緊挨著這個房子的那個就是。”他說著,指給我左手邊一個同樣的海草房,房子離我的這個,我隻須走十來步就能到達。
“這兒,可以看見海鳥嗎?”我問。
“可以,隻是現在的海風吹得有些烈,不太容易見到。房子裏你可能會覺得冷些,你可以把火爐燃得旺一些!這樣就會好的。”他為我設想得很周致。
我還是皺了一下眉頭,因為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抵得住烈烈的海風?如果我不能的話,在這個冷的時間,我就隻能放棄了。
他又說開了:“不必擔心,海風雖然烈一些,但是卻還要比內陸暖些的。隻是,飛雪飄舞的時候,它又會濃烈些。”
他竟然把冷說成濃烈?難道濃烈是他們希冀到來的嗎?冬天就要過去了,而春天又一定是要悄悄地來的。
“我不擔心,如果有足夠的烈火的話。”我說完了,便把包裹放了下來。
而他卻向我張出手來,我不明所以。
他說:“這兒一個月的租金是200元,而且要先付的。”
“200元?要先付的?”當然,我並不驚訝他會向我索要,而且我也理解他要得並不過分。
“附近有沒有可以就餐的地方?”我沒有待他回我,我又問了。
“有,但是不多,不過我可以不再向你多要錢的,我可以讓你與我們在一起用餐的。”他笑著對我說,那臉上的兩朵笑著的花兒,雖然將要枯萎,但是還有著新鮮的顏色,這顏色也還並不至於令我不悅。
是啊!錢在此時變得重要起來。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我隻翻到了七十多元錢,這離他的要求差不少呢?我尷尬地看著他,我迭聲地向他道著歉:“真是不好意思,我的錢窘極了,不過你放心,過不了十幾天,我就會把錢給你的,而且我會把錢的利息,也會一並加算給你的!”
“那你有什麼憑證,令我相信呢?”他的眼神有著我無法揣摩的正確理解。
我一隻手打開包裹,我打開筆記本,我對他說:“我這兒有一個小說,我已經把他投遞了出去,相信不過十幾天,我就會有不止200元的!”
“天哪!原來是個書子。”他說我是書子?我真不知道書子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始才想起楓對我的好來,我至少也應該去接一下他手裏遞我的錢的,因為那些錢是我的應得,而不是他對我的悲憫,要麼我也應必須去查看一下我的口袋裏的錢的多寡來!好做些充足的準備的!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但是我得需要以你的包裹抵押!”他說著要取走我的包裹。
“你知道的,我除了這個包裹,我是一無所有了。”
“我知道,你原本一無所有。”他笑著對我說。
“如果我想因為這200元想逃,我又可以逃到哪兒去呢?我的雙腿……”我不欲說下去,而他也在我們同來的時候,他已經清楚在目了。
他卻執意要拿走我的包裹,我隻好說:“我知道,海鳥我看不成,那我隻有回去好了!”
我獨自提著包裹,我孤孤單單地遠離了這些海草房。這兒一點兒也不屬於我,這兒的一切都不屬於我,這兒一點兒也不容納我,這兒的一切也不容納我,我是一棵草,一棵真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草。
可是,我要去哪兒呢?我最初的小鎮,已經把我拋棄了,千祈也不再適合我了,而那適合我的地方,又在哪兒呢?
楓說我是缺乏飛行的勇氣和魂魄?是嗎?我現在的魂魄鼓起了勇氣,可我還是沒有飛行起來。飛行!飛行?你的飛行也是如此嗎?我在海草房裏對那人很從容地說了一句:我很快就可以把我的文字換成一些錢,來付他的租錢的!而他卻不相信我。
我一個陌生之人,又能憑什麼令他相信呢?風,隨著潮水湧在我的臉上,臉上有一些微微的水汽攏來,臉上有一些微微的疼痛深沁心田。
唉!天地之大,難覓立足之地!我拖著沉重的步子,我遠離這海草房,我向一座陷入沈黑的夜的山中走去!
那山裏有一些弱光從一些隱約可辨的房子裏飄出來。我想,隻有那些人才可以懂得我的心地,而我與那些人是不用去說些什麼,我們之間隻需要以眼神交流,我們就能彼此得到心靈的溝通的。
2
夜如黑塊,可以用刀子一點一點地切出光明來似的。
以前,你在夜晚來我的居室時,你總是有些膽怯,我卻因此而嬉笑你這麼心小。而我如今,獨自行走於這崎嶇不平的路上時,我心裏也開始心驚膽顫了。有誰不會驚懼呢?
畢竟,我此時身上沒有刀子,我無法把這夜黑一塊一塊地切出光明來。
我踉踉蹌蹌,我最生怕的是你的書信你的書稿有任何一點兒閃失,而我也怕我的筆記本被我的不小心而毀於永恒,因為它如果去了,那我生存的能力就一時間要去了啊,那我生存的勇氣的堅恒也就在一時間要去了啊。
這樣的心驚膽顫,這樣的踉踉蹌蹌,是不是你的飛行,也遇到的事情呢?你遲遲沒有與我複信,是不是也是因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而不能與我相訴呢?
你真得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嗎?你的翅膀完好無缺,你的才智從未中斷訓練,你的美麗一直燦爛成長,你怎麼會遇到一些我這樣的事情呢?你如果想飛,你可以盡情展翅飛的,而我,我是斷了翅膀的,我怎麼可能想飛就飛起來的呢?
燈光漸漸切近,而我的勇氣與信心也愈加倍增。你的信你的書稿,還有那一個魔方,以及我的筆記本,它們在我的懷裏仍然完好如初。
3
時間滴滴逝去,我也就來到了弱光的門前。我抬起手,我舉起手,輕輕叩響了那幾片木板釘在一處的門。
門開處,一個人探出頭來。弱光被他的影子占據,我隻聽得他問我:“你好,夜來何事?”
我有些什麼事情呢?可我又不好意思說出我要求宿的窘狀。
此時,我渾身已被突兀的山石、叢生的刺灌木、還有冷冷的海風弄得狼狽不堪了。月光、星光也為我遮羞起來,不欲我使在陌生人麵前顯窘。
我隻得鼓起勇氣來,對著弱光顯現出來的輪廓的他說:“不好意思,我想求宿。”
門立時就敞開了,我一直覺得是弱弱的燈光,霎如雲開霧散,他對我說:“快到裏麵來吧!天氣實在冷極了,凍壞了吧!”
如果沒有這弱光推動著我的勇氣的話,我相信我是被這壞天氣凍壞了的。可是,我卻因為這弱光,卻沒有,所以我也就說:“還好,隻是覺得有些冷,但也不礙大事兒的。”
“唉!嘴硬的孩子。”他的身子就閃進房裏,而我也隨他而入。
他的臉龐,有著剛毅的凸棱著的麵骨,頭發因為為了啟門的刹那而稍有淩亂。他的胳膊有一隻隱在飄蕩的袖管裏,而另一隻卻似乎在察覺到我的注視他的飄蕩的袖管的眼神後,欲要去遮掩。然而,我的一直晃個不停的身子,倒氈他先驚訝於我地問我:“你的腿?”
“哦,是老毛病了,久亦習慣了。”我平靜地說。
“哦,原來這樣,原來這樣。”他的眼睛就是微微地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動容,他的那隻欲去遮掩飄蕩的袖管的手,複又恢複如初,平平靜靜地自然擺放著。
我把包裹重重地放下,他沒有請我坐下,我卻如熟悉了這個房間似地坐在了一隻空著的椅子上。我說:“我會付你錢的。”
他的那隻可以抬起來的手,朝我擺了擺,說:“你有錢,何必又來我這兒呢?海邊上不是有很多海草房嗎?”
我一時愕然了,難道他就知道我是從海草房那兒窘過來的?我看著他的臉,雖然燈光微弱,但是我卻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我可以懷疑什麼的變異來。
“我是從海草房那兒窘過來的!”我照實坦白。
“我知道,你不消說,我就知道,那兒的人都喜歡錢,那兒的人除了對錢有愛以外,對錢之外的一切,都有著怨恨,因為錢之外的東西與錢總是不能等量。”他的嘴角淺淺地笑著,一點兒沒有變化,似乎他知道我會在他的一些微微的變化裏心有恐懼似的。
“也許是吧!”我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哦,隨你怎麼給他們鍍金,他們的愛欲生生世世注定無有改變。”他依然那麼笑著,似乎就是知道我會走進他的房子裏來似的。
我喘歇稍定。我又鼓足了勇氣對他說:“我想吃一點什麼,隨便什麼都可以,隻要能填充一下肚子。”
“我明白,你不消說,我會的。隻是,你先稍稍歇一會兒,暖暖身子,不然冷熱交侵你的身體,你會不舒服的,而且……”他就這麼地停住了。
是啊,我怎麼一時衝動了勇氣,而把一些正常的常識給忘記了呢?此時,我的臉上一陣湧動的潮熱,眼神也就慌亂地看著這個陌生卻好象也有些熟悉的房子來?
我倒是希望能從房子裏的一些東西,找出一些我可以與其閑聊的話題,以便把我的慌亂,給徹底地消退掉。
然而,房子裏空空的,四壁上除了大塊大塊的板石以外,再就是充塞板石縫隙的堅硬的泥漿,一張我坐著的椅子,一張他坐著的床,再就是一盞泛著弱弱的光的燈來。我心裏疑惑,他這兒可以生火的泥爐到底在哪兒呢?
不過,我此時便覺到房子裏有一陣暖暖的熱氣撲在臉上,它是哪兒透過來的呢?
“哦,坐到床上來吧!這兒暖和極了!”他的臉上的笑微微的,令我依然絲毫的異樣也尋不出來。
他說著站了起來,他走向房子的門去。快要走到的時候,他轉過身子來,對依然坐在椅子上的我說:“去到床上去吧,那兒暖得極了!”
而我依然沒有動,我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應著他的話,算是不使他感覺到我有過多的不安似的。
他出去了,我聽到他在外麵咳嗽了一聲,然後就是一些噪亂的聲音,之後就平靜下來,接著一會兒,門又開了。他進了來,一隻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他對我說:“趁著熱氣喝了吧!”
他的另一隻袖管裏有一半空蕩蕩著,令我不由自主地眼睛盯在了上麵。隻聽見他對我說:“哦,這也是老毛病了,久也習慣了的。”
我緊忙身子前迎,接過那一碗湯水。湯水的上麵還飄著幾粒粉碎的薑末,哦,這是暖氣的湯水啊。
我說:“謝謝你!真的要謝謝你!”
“哦,每一個從海草房那兒窘過來的人,都是這麼說,我都聽得不耐煩了,你就不能換點兒不要說謝謝我!”他的臉上雖然顯現出不高興的笑來,但是他的神情裏卻一點兒也沒有顯現出不高興來。
“那我就感謝不如從命了!”
他聽了我的話,高興極了。似乎有一個冬天了,從來還沒有過如此一回的高興似的。他說:“是啊,這就對了。你既然來了,就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對於主人想要向這所房子索取什麼,還需要感謝嗎?”
這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可我知道,他是在向我說笑,他向我展示著他的樂觀,他的積極生命的前進力量。
“哦,是的,這個房子是屬於每一個人,隻要他願意走進來,對不對?”
他的微笑洋溢起來,就像春天馬上就要到來似的,而這個冷人的冬天瞬間就要消失掉了。
他再毫不掩飾他的那隻飄蕩的袖管了。他的另一隻手,向我描畫著這兒的天空裏飛騰的雲氣,向我比劃著海鳥如何在波麵上艱勇,如何地潛藏在浪間嬉海,如何突然地騰翼衝天?
噢,這是多麼有趣兒啊?如果,我不是在房子裏的這盞弱光的指引下,恐怕我就要錯過了這件趣事兒了。
而他的另一隻飄蕩的袖管,在他的神采飛揚裏,像極了一隻衝天騰雲的飛翼。
湯水我趁熱喝了下去。然後,他又端著那隻空了湯水的碗,去了外麵,一小會兒,又為我端來了一碗沸騰熱氣的湯麵。
湯麵裏除了幾隻山菌,沒有什麼。但我吃得很有滋味,我一邊吃著的時候,我還一邊誇讚他的手藝比起那些自號一流廚藝的人來,還高過不知道有幾流?
他的臉上漾著從不消逝的笑,看著我,一直等我吃盡了,那些笑還一直在臉上不斷地漾著。我想,那些我還一直未曾謀麵的海的波浪,或許就是這等的漾溢著吧!
為什麼不會是呢?你飛行遙遠的地方時,你錯過了漾溢著笑的波浪,是何樣的可惜啊?
我依然坐在椅子上,我問他:“在這兒,可以看見海鳥兒嗎?”
“哦,你是專來看海鳥的嗎?如果你幸運的話,那些海鳥就會跑到房門前的,你又何必要跑到海草房呢?”他的微笑看起來悠閑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幸運,是一種怎樣的幸運。我祈望我能有著這樣的一種幸運。
“海鳥怎麼會自己來到房門前呢?”
“當海水浸漫了它們棲息的海島,它們就不得不退到這座山裏來。這不就是它們跑到門前來了嗎?”他的那隻飄蕩的袖管,因為過於笑而隨著笑飄動了起來。
“我倒是不願海鳥來到門前了,我倒是願意我不再見海鳥兒了,如果我想看的話,我寧願就在這兒眺望它們棲身的海島,我寧願就在這兒眺望它們飛行的身影罷。”我鄭重地說。
他也就開始默不作聲了。
夜一步一步地向深裏邁進去。我也隻好暫時委棲在他的床上。
床上的確比較暖和,就像下麵有一隻火爐在不斷地烘烤著冰冷似的。
4
天明我將醒來的時候,我就覺到頭有些微熱,我掙紮著起身時,身子還是無力地墜在了床上。而他卻早已出去了,我對於他的出門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他去了哪兒了?我怎麼會知道呢?門虛掩著,合一為門的木板之間的幾條縫隙,有一些弱光射進來。看來,外麵的陽光被雲氣籠罩了。
哦,如果你如我這樣的時候,你是如何呢?在那個遙遠的地方,很多人除了對於錢有極度的興趣以外,他們對於錢之外的東西可是毫無興趣的。
現在的你,還好嗎?我堅信你至少還好的。
我的包裹裏還有著你的那本已經麵世的書稿,那些書稿與錢做一些並不等量的代換,在如我這樣的情形下,也是未嚐不可啊?
為什麼不可以呢?我現在為我過去的無知,而羞慚不已。一個人,孤獨在金錢橫行的大海裏,至少是必須以金錢來填充自己的肚子啊?
可是,那些與你的書稿並不等量的代換,我實在是覺得少了不少的金錢的。
唉!使我如何說呢?當我們伸出手去時,我們隻還是把我們的手空空地縮回來。當我們手裏攥滿了金錢伸出的時候,隻是有一陣風就把它們全部掠了去。掠去的方向,掠去的地方,掠去的用處,我們一點兒的訊息都毫不再清楚。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包裹,包裹裏有一堆的東西,散著苦香。
他對我說:“我去給你弄了一些藥來,熬了給你,散了寒,就會好了。”
“我是著了風寒嗎?”我靜靜地問。
“是的,但卻一點兒也不嚴重,隻須散一散寒就好了。你,但放心就是了。”他的眼睛裏有一點希望的色彩,我卻無法想象得出那些希望到底是些什麼?
隨後,他帶著那包裹出去了,門依舊虛掩上。
外麵,是他弄了木柴劈裏啪啦焚然的聲音,不久之後,一陣苦香濃濃地飄進房子來。又過了不久,他端來了一碗藥湯,熱氣不沸騰,但也升騰地繚繞著那藥湯不絕。
他對我說:“喝了吧!苦口甜心的。”
我並不在乎苦或者是甜,我在乎這藥湯對我的身體有好處。
我欠起身,品了藥湯,湯的溫度適中。我一飲而盡。他滿意地微笑著去了。
然後,他又折回來,對我說:“房子的外麵有一個小木屋,裏麵有一隻木火爐,如果我想吃點兒東西的話兒,你可以在覺得身子好些時吃一點兒東西。我在木火爐上溫了我們這兒難得的米粥。”
我問:“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四處走走,看看風,看看雲,如果願意的話,我也去看看海。哦,順便我再給你弄點吃的東西來。”他的眼睛裏透著完整的誠實。
“哦,我的包裹裏還有七十多元錢,你拿去先用吧!等我再有了錢,我再給你補充!”我欠著身子說。
“不用了。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他說著拉開了門,門像海潮聲般地響了一下,他便寂然無聲地去了。
接近了中午時分吧,我覺得外麵的陽光已經明亮地穿過木板的縫隙了。我也覺得那些熱氣也散了去,我起身來,我走到外麵的陽光下。
海潮聲聲陣陣敲擊著我的耳膜,我循聲望去的時候,雲氣密密層層地籠罩著,我看不到任何一隻海鳥兒,我也看不到任何一點兒海的波浪來。
我打開包裹,我打開筆記本。我在屏幕上停佇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我還應該不應該寫下《海羽》這兩個字,後來我終於敲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卻隨即又刪掉了,因為海鳥兒的影子,我是一點兒也還沒有看到呢?
可是,我心底裏的那個《海羽》的衝動,卻不斷地衝動起來,為什麼要去刪掉?為什麼不能堅毅地寫下?為什麼不去看一下海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