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張時時刻刻在她眼前浮現的臉,魂牽夢縈,日夜徘徊。她懷疑是自己的幻覺,揉了揉眼睛,幻影還在。幻影定定的凝視她,許久許久,然後,他笑了,深情無比溫柔無限的笑……
“垂楊……”她聲音細顫,緊緊抓住身邊的欄杆。
他大步走了過來,張開雙臂去抱她,她猛地驚喘一聲,倉皇而遁。
“普通的接觸根本不會有問題,你太多慮了。”袁子君擋在她的門口,風輕雲淡的說。
唐果瞪著她,身上開始冒冷汗。
“你不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他?現在他來了,你躲什麼?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做到這一點?”袁子君麵容嚴肅。
“……”
“他過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唐果回過身,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樓梯,一步一步走近她,近到觸手可及。可是……為什麼?難道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感覺麼?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看著眼前的他竟然沒有了一年前的感覺?同樣的眼睛,同樣深情的凝視,她卻不再心跳,不再發熱,不再情動……為什麼?難道她的心死了麼?她的感情隨心陪葬了?眼前這個人是她最最心愛的人,是她日思夜想的人,現在就有血有肉的站在她麵前,她卻感覺那麼遙遠,遙遠得好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他伸手要為她擦拭,她下意識的躲開。那一刻,她的心狠狠一抽。因為隻有她自己明白,她的躲避不是因為她的病,而是不喜他的碰觸。
她開始糊塗了,她為什麼會下意識的躲避他的碰觸?她為什麼會討厭他的碰觸?這真是一件恐怖又困惑之極的事!
“笨蛋,跟我走。”他向她伸出手。
修長漂亮的手閃著白皙的光澤,卻不再誘人。她呆呆的看著它不動。
“唐果,你怎麼了?”袁子君微微皺眉,“你可以跟他去走走。”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唐果忽然轉身看著她。
袁子君一怔,點點頭,對她身後的人說:“你稍等。”先行進屋。
“你想說什麼?”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靠在門板上的唐果。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唐果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袁子君靜了一瞬,歎息一聲。“我說過,我本來很喜歡你,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抱歉不得已傷害到了你。我想讓你在有生之年過得盡量快樂。”
“這就是你所謂的快樂?你是想加速我的死亡吧?”唐果諷刺的說。
“隨你怎麼理解。看到你這一年來的樣子,我想到當年的自己,那種絕望,那種徹徹底底的絕望,不親身經曆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如果不是因為這些陰差陽錯,我真想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可以嘲笑我,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原以為自己早就沒有了情感,這麼些年,我恨別人家的孩子,我恨那些天倫之樂,我恨不得世上所有的幸福家庭集體毀滅!可是,我現在真想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跟我那麼相像的女兒。”
“我才不像你!你不要跟我扯這些!”唐果喘口氣,“我問你,你是從哪裏找到他的?”
“我有的是法子。”
“是麼?你既然那麼神通廣大,為什麼找個假的來?”
袁子君驟然懵掉了,完完全全的懵掉。許久才說:“你說什麼?假的?”
唐果冷笑。“難道是真的?你不要騙我了!”
袁子君驀然動容,她站了起來,死死瞪視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找到這個人,讓他去整容,又花了半年的時間訓練他,原以為天衣無縫,真假難辨,你是怎麼在第一眼就看出來的?”
“感覺!我和垂楊在一起的感覺。這種感覺沒人能替代。沒有了這種感覺,你就是克隆出一百個他也沒用!”唐果喊完後淚流滿麵,猝然奔了出去。
突然的大喜大悲,忽起忽落,唐果病倒了。袁子君竟然親自照顧她。唐果原本對她不理不睬,到最後忍不住說:“我沒力氣恨你了,我隻可憐你,可憐你這一輩子像個活死人一樣活著。就因為你的兒子死了,你就把全天下的人都踩在腳底下!你已經變態了!”
“我知道。”袁子君不以為意的一笑。“做我的女兒吧,唐果。或許到了最後,是我們兩個互相取暖。”
“我才不!我有自己的媽媽,雖然我從小就不喜歡她,但我現在很崇拜她!她也受過傷害,但她比你強多了!還有我的姨媽,也比你強!這世上比你悲慘的人多得是,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變態,幹脆趁早別活了!”
“你比我想象中堅強,唐果。”袁子君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對她微笑。“我原以為你在遭受這種重創之後一定會熬不住而自殺,但你沒有。他的兒子憑什麼得到你?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做的一切,一點也不!”
“你走!”唐果閉上眼。
“相信我,到最後,你的身邊隻有我。”說完這句話她離開了。
唐果不再心存奢望,她學會了清心寡欲。一卷小說在手,一杯清茶,陪伴她度過長天白日,孤燈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