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著喚了一聲這個名字,唯一一個和我在寧家古宅的活人,一眼看不見他,居然有些心慌。
古宅太大,太空,從前那麼多的人在裏麵,婢女公子大小姐小仆童的一堆人,可如今那些場景隻能出現在想象之中了。
世上有兩種孤寂,一種是舊牆舊院舊籬笆,一種是新城新瓦新人家。
舊牆之中,隻有一個人永遠地徘徊,永遠地活在記憶裏麵,曾經那麼美,但再好再好,終究已經時過境遷。
新城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麵,卻是沒有一個熟悉的麵孔,隻有一個人緩緩而行,在陌生氣息裏不斷遊走,如同遊魂。
一切都是舊的,都是孤獨的,一切都是新的,都是哀傷的。
那繡著暗紋的海藍色衣袂陡然出現,便是將那份孤獨變得更淡了一些,更加空白了一些。
他從袖間摸出一個小巧的檀木小盒子,上麵的雕花甚是精致,狹長的葉托著小小的***,恍若“啪”的一下就能盛開似的。
“碧海砂就在裏麵。”他指了指浮沉戒,道,“放在我身邊恐怕不安全,加上結界放在這裏應該還好。”
我詫異地接過盒子,也沒敢打開,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萬一裏麵是假的呢?”
“是假的那就正好掩人耳目。更讓青蘇摸不清這碧海砂在哪裏。反正他們現在在準備鑄劍,另一方麵定然是要把這些封印邪劍的神器找齊,如若讓我這樣的人先找齊了,說不準就直接把那邪劍給封印掉了。碧海砂是第一樣神器,對於我,對於青蘇他們都很重要,必要的時候,多弄幾個虛假的神器還是可以的。”
聽他講的也有道理,且不管是真是假,我先將這碧海砂收入浮沉戒之中,算是暫時為他保管。
五月十日,最為炎熱的天氣裏,我就要站在高台之上,與不知名的對手進行最後一場對決。
這天清晨,一夜的輾轉反側之後我迷迷瞪瞪才睡了一會兒,但一想起來是仙術大會的第三輪,一道亮光劃過腦海,便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睡意全無。
窗前的那株石榴樹開了花,雍容華貴的紅掩映在點點綠葉之中,也有小小的果實正一天天長大。刺眼的陽光落在石榴花上麵,那鮮豔欲滴的紅,讓我有些心悸。
現如今也不知怎麼了,一看到紅色,腦海之中便會浮現那張妖孽的臉龐,那深藏情絲的眉眼,那勾魂攝魄的眸子。
不能多看一眼,一眼,就會淪陷。
他折扇一打風情萬種,他回眸一笑雲起花落,他曾驕傲他曾歡笑,如今能夠留下的,卻隻有一段回憶。
閉了眼,仿佛能夠瞧見那妖嬈的身影,仿佛還是那張白皙的麵龐,碰一下,就會碎裂成一片一片。
石榴樹依然倔強地生長在陽光之下,依然開著那絢爛的如血一般紅豔的花朵,我已經不能準確剖析自己的這種情愫。
大概更多的,算是一種遺憾吧。
“從小欒窗台這邊看到的花,都比我那邊看到的要美呢。”
我托著腮望著那棵石榴樹樹梢上的一朵小花,小小的,花瓣微微張開,含苞待放,像極了那小小的待嫁的姑娘。
看著看著,我也像個孩子似的,指著那最高處的一朵花撒嬌道:“阿臨,我想要那朵花。”
他趴在窗台那邊,隻是笑,片刻後挽起袖子望了望那棵樹:“待我飛上去為你摘下來?”還沒有什麼動作,他忽然頓了頓,自言自語似的補了一句:“你還是第一次喚我阿臨。”
哦?不對勁吧,我之前好像也叫過這個名字。
於是我揪住了他的袖角,揚著下巴十分確定地說:“我之前也是那麼稱呼過你的!”
“是嗎?我可不記得。”陸臨笑嘻嘻的,好像非要從語言上占上風,“但凡我不記得的,那就是沒發生過!所以啊,我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好好好,你說沒有那就沒有!”
我對著那朵花努了努嘴,他麻利地把袖角往上挽了挽,腳尖一點蹭的一下飛上了半空,整個人都在空中橫著,指尖輕觸那朵花,片刻便是把它摘了下來。
石榴花其實沒有什麼好看的,幾乎哪裏都能找到,簡簡單單普普通通,正如同我這麼一個人。
陸臨落在地麵上,將那一朵盛開在樹枝上的石榴花藏在身後,歪著腦袋作神秘狀:“寧姑娘,不知在下可有幸贈你一朵石榴花?”
既然他在說笑,那我姑且陪他說笑一下。
“陸公子好有興致,不過,石榴花可是有其他的寓意?”
“自然是希望寧姑娘如它一般,倔強地盛開在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