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你請求祁櫻把你照顧好,是我不辭千裏萬裏來了逢月島,是我帶著你來到了這家客棧,是我……哦,不對,我錯了,我不應該把那從前的記憶給你喚醒……這樣你就不會想起來他,不會想起來那個人……”
紀乾樓一下一下地用扇柄敲著他的額頭,眉頭皺成了川字,一遍一遍地說:“蘆笙你什麼時候心裏麵會有我呢?蘆笙你什麼時候能夠在心裏留給我一個位置呢……蘆笙……”
蘆笙。
這還是我從他嘴裏第一次聽見了這個名字。
我往後退了退,手裏一緊,腓腓被我捏得疼了,嗷的一聲從我胳膊之間跳了下去。速度太快,隻聽“梆”的一聲,它那小腦袋已經磕在了桌子棱角上。
像是受驚了的小貓咪,腓腓哼了哼,慌忙竄進了紀乾樓的懷裏。
“你……你之前就認識我?”
紀乾樓根本不理腓腓,隨意地站起身來,腓腓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地上,百般無奈,隻得對我擠了擠眼,可憐的淚珠兒落在了它那白色的毛上麵,濕成了一小撮。
紀乾樓攏了攏他的發,又揉了揉眼角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陸臨今天就會過來,我、我替他照顧你這麼久,該走了。”
都說公子歸聽天下,自然是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然而……
“憑什麼說這些日子是你替陸臨照顧我?你是很好的人,比陸臨還要好。”這一句,我沒有說錯,也沒有半點違心的言論。
他忽然抬起了頭,隔著那絲絲縷縷的霧氣綻放了一個模糊的笑,沉重的手緩緩地抬起來,那嫩白的指尖沿著我的顴骨漸漸地下滑。
“你看,我明知道陸臨要來了,卻還是忍不住賴在這裏,明明說著要走了,卻還是忍不住再撫一遍你的眉眼,好讓我……把你的這張臉,用鋒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刻在我的記憶裏麵。”
“那會很痛吧。”
“痛啊,可還是想要記住。就像不舍得,卻還是不得不離開一樣。”
像是一個局外人和被困在局內的人在對話,我其實也想問陸臨那時為何會那樣待我,為何會說我是妖女,為何還跟琢玉在一起廝混。我明白這些他都知道,也明白他是聽天下的公子歸,多少人跪在他麵前求著他,他才肯把一些事情說出來。
這些我都不用,隻要我想知道的,他一定會給我一個回答。他縱容我遷就我,然而我到了現在,是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末了,我重新抱起腓腓,說:“但願以後還能夠見得到你。”
腓腓與我一同看著他,似乎腓腓也從他那細微的表情之中讀出了不舍與悲傷,腓腓在我的臂彎裏窩著,哼唧了一聲,算是告別。
紀乾樓站在我身前,不顧一切地抱住了我,他白玉一般光潔的手在微微發抖,我有些僵硬地停在原地,感受到了那樣一股暖意便是忍不住向前一步。
多想像腓腓一般,隨時隨地都有一個擁抱可以給我,可偏偏不是任何人的擁抱我都能夠接受的。
我想說謝謝,想說你真的很好很好,想說如果我能夠早一點遇到你那就好了,想說你不要走得太遠,以後的以後,不管結局如何,我都希望能夠看得到你。
可再多的話在此刻都十分蒼白無力。
腓腓忽然間從我懷裏跳了下來,沒有了束縛的雙手依然保持著抱的姿勢,我一步跌了過去,跌落在紀乾樓的懷抱裏。他低了頭,下巴磕在了我的肩上。
我閉上了眼睛,聽見他說了句:“青欒有木,風塵住。十裏紅妝,不若你。”
一滴冰涼落在了我的頸間,待我反應過來睜開了眼眸,他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我有些慌張地四下望去,希望能夠再看見那樣一抹嫣紅的衣袂,像是我當年穿著的流火羽衣的顏色,也像是青欒山上的那株神木開出的***。
他不見了,就在我的懷中,忽然之間……不見了。
悵然若失。
我扁扁嘴,蹲下來對著腓腓勾了勾手,小家夥甚是懂事地邁著小碎步過來,任我將它抱起,給它順毛。
紀乾樓走了,像是他作為紀師兄的時候,也像是他作為公子歸的時候,總是那麼的來無影去無蹤,瀟灑之極。興許我以後還能夠看見他吧,他離開了之後會去哪兒呢?
還在那幽深的聽風閣,任由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孤寂將他包圍?
或許穿梭在市井之間,左擁右抱每天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這些都是他,這些又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