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小恩冒著傾盆大雨租住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小巷子裏，叫劉家莊，這是一個繁華的小巷子，每天從早到晚人群往來不息，賣東西的應有盡有。她在畢業前早早地看好了這裏的一家房子，在二樓，雖然小小的，可是窗子正對著外麵的街道，無遮擋物，房子裏光線好，更重要的是價格也便宜，隻是窗外來來往往的車輛吵聲不斷，經常直到深夜不時轟轟地傳來汽車的馬達聲，當然，還有樓下的說話聲，叫賣聲，吵架聲，狗叫聲，嬉笑聲，也會混雜著傳進她的房間，可是小恩卻有一股強大的抗幹擾能力，這些聲音傳到她耳朵時總能被她消化成各種不同的聲音去享受。樓下的說話聲使小恩覺得這個地方充滿了市井氣息，充滿了濃濃的生活味道，感覺周圍的氛圍暖烘烘的，心裏覺得特別踏實，她喜歡這樣有人情味的地方，相反，像那些僻靜的古刹寺院，雖然一時覺得好，可是太空靈，太孤獨了，她不喜歡。這條街道的側麵有一條公路，大車經常伴隨著轟轟烈烈的響聲從這裏通過，那聲音總是喀喀嚓嚓大方地響著。白天，這聲音傳到她房子裏時，經過街道的阻隔，經過空氣的稀釋，經過她關著的玻璃和厚厚的藍碎花窗簾的隔離，那聲音就剩下了寬闊、渾厚、低沉的隆隆聲了，在小恩的耳邊輕輕一飄就消失了，而且這聲音每次離去之後，總會在她的心裏滑過一陣熱鬧的回響，使一個多月還未找到工作的她感到了一種被打擾的熱鬧，生活就顯得不再那麼孤獨，也不那麼空虛了。她常常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遠處近處傳來的各種聲響，感覺自己孤獨地像是飄離了人世，而這聲音讓分外孤獨失落的她感覺自己還生活在平凡的人群中，感覺一種來去匆匆的生活還滿滿地沉沉地充斥在她的周圍。晚上，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聽著這些哢哢轟轟的聲音，看著窗外的路燈光打在窗簾上投射的那團斑駁而昏暗的光線，她就難以入睡。她想著第二天找工作的事，她想著還助學貸款的事，她想著溫凱，一想到溫凱他的心裏就有了一股默默的溫暖和惆悵漫上心頭……溫凱現在常發短信給她，問她工作找的怎麼樣，問她一切都好嗎？小恩不想讓溫凱擔心，回信息說自己找到工作了，待遇也不錯，她沒有告訴溫凱她在一家廣告製作室幹了一段時間就辭職了，因為工資太低了，才600，這都不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何況還要攢錢還助學貸款呢。她告訴自己畢業後一定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自己掙錢還助學貸款，絕不跟爸爸媽媽要錢，絕不給他們再添負擔！她剛畢業時找的這家廣告製作室的工作就是純技術的廣告牌製作，沒有設計，沒有營銷，沒有策劃，更沒有創意，自己所學的專業一點都用不上，在那裏工作的隻有五個人，期中二個是搞安裝的工人，連初中文憑都沒有，主持電腦作圖和雕刻機的是一個年齡大約四十來歲的女老板，還有一個在電腦上做圖的女孩叫路菲，跟她一樣是大學畢業生，每天都愁眉苦臉地，跟她說發了這個月的工資就不幹了。過了幾天發完工資後她就走了，臨走的時候她勸小恩也走吧，不要為那600塊錢在這消磨青春，這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可是小恩迷茫地想，哪裏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呢？這裏每個周末兩天都不休息，一個月隻休兩天，自己隨便選，這是小恩最不能忍受的，她不怕吃苦，可是她無法忍受沒有一點自我空間的工作環境。每天上班後，這裏的工作連個辦公桌都沒有，上班時她不停地從這個機器走到那個機器邊，從這個電腦邊換到那個電腦邊，所有的上班時間就是這麼不停地移來移去，淩亂、狹窄的工作間常常連個坐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大多時候她常常站著看著雕刻機，看著電腦，看著出出進進忙忙碌碌的人，她感覺自己像是這裏的一個看客。她知道，這樣的心態是不應該再在這裏呆了，她聽見自己的心在不斷地向自己抗議。小恩是一個內心豐富愛做夢的女孩，她想寫東西，想看看書，可是這樣的工作環境總是使她的心處在一種盲目的旋轉中。每天下班後她的心頭就充斥著一種莫名的沉重和疲憊，未來的迷茫像一團霧一樣時刻飄在她的眼前，她看不清自己該幹什麼，於是什麼也無心去做，發發呆，吃吃飯，看看天空，時間就那麼莫名其妙地過去了。堅持了半個月之後，小恩最終辭職了，老板給了她300塊錢，看著她不屑地說：“你們這些大學生就會眼高手低，我這店小盤不下你們這些龍，看你們以後能飛到哪去？”小恩看著她笑笑什麼也沒說，她把這點微薄的鈔票塞進口袋裏轉身就離開了這裏。小恩又失業了，但是她心裏那塊沉重了很久的石頭卻突然消失了，還有一陣莫名的輕鬆和喜悅。這之後，小恩找了兩個家教一邊帶著，一邊在網上找工作，白天沒事時躲在這屋裏聽著窗外各種紛繁的聲音，寫小說，看書，有時也去學校那的郵局看看新大地文學社有沒有給自己來信，幸福地悵惘一下她的《曼穀流星》是不是發表了？她的生活就這樣過得又充實又空虛，又寂寞又是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