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太子如今跟淩郡王一樣受皇帝重用,那太子斷然不會將自己逼到如今這地步。可他是儲君,皇帝怕哪一日被儲君逼宮,是萬萬不會重用他的。因此,太子走到這一步,旁人不知道,他自己明白自己一肚子的無可奈何,甚至,他無可奈何地想,他什麼事都沒做——秀水村的事在他眼中算不得什麼大事,單說皇帝要造戰船征召水軍,為之傾家蕩產的人就數不勝數,秀水村的上百條人命跟這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因此太子覺得皇帝在吹毛求疵,認定了自己萬萬不能留給他什麼借口叫他廢了自己,而不留借口的手段,就是殺人滅口。
太子一句話發下,當日深夜,就有幾個穿著捕快衣裳的人混進大牢邊,看守著大牢的人在打瞌睡,先伸手將獄卒拍醒,然後大張旗鼓地說:“郭大人要趁夜過堂,快些將孔逢春幾個領出來。”
獄卒不解道:“三更半夜過堂?”
那人虛張聲勢:“你以為這審的是誰的案子?這案子差了一星半點,郭大人都得遭殃。”
獄卒趕緊領路,“幾位是新來的?臉生得很。”
“什麼生的熟的,我們當差,還要先在你們跟前暖熱了臉?”
“不敢不敢。”
一通廢話後,這幾人就到了鎖著“孔逢春”等人的牢間外,待要以為獄卒會多問,卻見幾個獄卒打著哈欠嘟嚷著“快些快些”,就去了一旁打瞌睡。
這幾個前來殺人滅口的心想這樣省事得很,也不怕在這大牢裏跟獄卒起了爭執,不好逃出去,看“孔逢春”幾人身上血跡斑斑,手腳無力,又猜測定是郭大人給他們用刑了,對半死不活又戴著枷鎖的幾人毫不提防,進去了,罵罵咧咧,就將人向外拖。
大牢裏昏暗得很,隔了許多步才擺上一盞油燈,這幾人不疑有他,將“孔逢春”幾個拖出大牢,到了外邊,忽地聽人問一句“什麼人”,便舉起刀向“孔逢春”幾人砍去,不料這幾人靈活得很,躲開之後竟然將枷鎖掙紮開。
“早知道他要殺人滅口!幸虧我們兄弟先跟郭大人交代了。”充作孔逢春一夥的一個人開了口。
太子派來的殺手冷笑:“背叛主人還敢大放厥詞!”
“是他不仁,怎能怪我們不義!我們兄弟大字不識一個,怎會知道他叫我們辦的是要殺頭的事?”
“太子對你們百般提攜,事到如今,你們竟然敢這樣卑鄙無恥!”
一群人打成一團,忽地外邊有人蒙著口鼻過來,將迷藥向這群纏鬥在一處的人撒去。須臾,不分殺手、“囚犯”,一群人全倒在一處。
郭大人領著人走來,又叫人將白日裏就提出大牢的孔逢春等人叫來,對用鐵鏈子鎖著雙手的孔逢春幾人說:“你們認一認地上的人。”
孔逢春幾個被壓著頭,等捕快用火把照亮地上躺著的人,便低頭去看,將人一個個認了一回,隻有兩三個是他們認識的,但這已經足夠證明太子叫人殺人滅口了。
郭大人道:“方才這群人喊太子,你們當也聽到了吧?”
孔逢春的臉在暗夜裏漲紅,他們兄弟被困在天牢大門外隱蔽處,將方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枉費他們這般重情重義,太子竟然要滅了******口,“私交外官,果然是死罪?”
郭大人點頭,“除非是親戚、世交,不然,私交外官,有互通消息的嫌疑,是死罪。先前謝尚書家何等的榮耀,如今男為奴女為娼,也有幾分是因為私交外官的緣故。”
聽說謝蘊的事,孔逢春幾個立時恍若當頭棒喝,忙對郭大人道:“大人明鑒,我們兄弟自幼無人教導,不曾讀過書,不知道這些家國律例。”因跪著磕頭,鏈子又響成一片。
郭大人道:“你們如今知道了,快快招供吧。若上邊不點頭,本官敢查那人的案子?”
孔逢春心裏暗暗稱是,被押解去了大堂,便一五一十地將如何蒙太子垂青的經過說了一說。
郭大人有意感慨:“昔日安南伯結交水上匪類薛令、穆行,蘇州就有了一場大亂子。謝家垮了,連帶著跟謝家交好的安南伯也被吵了家,就連冉侯府經過那件事,事到如今還一蹶不振,隻怕家道也不長遠了。”
孔逢春臉色一變,“大人明鑒,草民隻做過這事,旁的再也沒插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