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裏過得不舒心,總還放在心裏,十幾歲的年紀卻活得像口古井一樣沉靜,總算在公子麵前還有幾分性情,這幾日宗正府裏的老頭兒又逼她了,換成別人,這樣的日子怕早要瘋了,偏隻有她還能忍到公子回來。”
說完也不再理會小京,拿過他手中的披風,自向裏屋走了去。
窗外落雪很深,雲傾的雙手微微一抬,一隻灰白的鴿子就從他的掌中震翅飛去,他微眯了眼睛,那雪地中的一抹青色越發的真切起來,於是水墨般風流的眼睛禁不住藏了幾分的懊惱。
“這個不要命的,這樣的天氣還要過來,近年來的脾氣怎麼就強成這樣.......”
果然不其然,不多時,花房裏的那到小門榧就被徑直推開,屋子裏燒了隆隆的碳火,溫度自然是高出外麵很多,想雲掛了一身的寒意走進來,嗓子隻怕是被凍得厲害,出口的聲音也是略略的幾分沙啞。
“還是你這裏暖和。”
站在對麵倒茶的男子聞言抬了抬眼,四目交接,是被她濕透了靴麵揪住了心腸,心疼著,卻不敢太縱容她,隨手遞了一杯薑茶過來,臉色卻又不太好看。
“自己的身子也要這樣糟踐,別人疼你也是白疼。”
女子笑了笑,什麼也不多說,自己推開攤在地上墊子坐下,呆呆的望著窗外的落雪。
記得七歲的那一年,她也是像現在這樣趴這落雪閣的窗欄上,望著窗外的大雪發呆,然後忽然回過頭去問雲傾。
"雲傾,我記得你曾說雪香如澹,可我如今聞了這麼久,卻怎麼還是覺得這雪是沒有味道的?"
那時雲傾站在想雲的身後,他人比想雲要高,伸出手就可以接到那些飄落的白雪,他舒展著秀氣的眉,微微笑道:“心無雜念的人,才可以聞到雪的芬芳,阿雲,你還太小了。”
回憶很短,效果卻異常的尖銳和明顯,刺得這神情有幾分蕭索的女子幽幽的開了口。
“今年常司府又過來了,他說我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若我想像我娘親一樣拖累尚雲城他便會動手先了斷了我。”
輕輕柔柔的挽雲鬢落了幾分參差的鬢角,花房裏的碳火在碳爐裏興奮得劈啪作響,一方柔和的光暈,淡淡的打在她清秀絕綸的麵容上,此時,就連那一點點不甘心的惱恨,都為她添了幾分不同以往的綺麗。
看著這樣的人兒,長身玉立卻強忍著關心的那個誰卻不禁微微的彎出幾分的笑意
“常司府是什麼人,固然行事有幾分的耿直固執,卻斷斷不會說那等不逆之言,你心中惱他恨他,開口訓示幾句就罷了,又何必用這等荒謬的言語來誣賴他。”
白瓷藍釉花形的玉瓷被輕輕的擱在描金紅底的小墊子旁邊,語氣是撒嬌的,更多卻像耍賴。
“我就知道你,最最不心疼的便是我,心情好時便還哄我一兩句的開心,一時心裏耐不住了,便連那年過六旬,生得一副枯藤老枝的常司府都要瞧著比我招人疼些。”
這些話她在平裏也常說,雲傾了然的輕輕笑著,並不去理她,一時間花房中暖意融融,花意玲瓏。
長及地麵的白袍隨著他的動作緩慢的拖曳著,想雲隻管自己細細的啜著杯中的薑茶。
連文蘭都說她隻有在雲傾麵前活得最最真意,最最自在......
想雲低頭去看茶碗,微微苦笑,如果說此生對誰所說的謊言最多,對誰又是最不真心的,那這個人,必定就是對麵的這個人了。
什麼賴尚柔之質,宏樂善之心,其實都是假的,隻是在他麵前,什麼都要逼著自己做令他稱心滿意,記得小時候,雲傾教她彈雲箏,那時也不過七歲不到,哪裏有什麼毅力恒心,頭一天學的她就悔青了腸子,可偏偏雲傾的性子又冷又淡,任她哭鬧也全不理會。
她不願被他輕看,不敢告訴娘親,隻好打腫臉充胖子,其實心裏不知道腹誹了多少,一到晚上,一雙手抖得跟抽筋一樣,文蘭跪在床前,一邊給她揉,一邊哭,誰都勸她不住。
可等到第二天,當他溫暖的笑著誇她有進步的時候,她又跟他計較過什麼,正番心思都浸在那俊雅的笑容裏,連手上的疼都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