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可是陸少帥來聽戲的,你們幾個可得好好表現,跌了班子的臉麵不打緊,這要是觸了少帥的火氣,你們幾個可就得掂量的自個兒的小命了。”戲園子老板劉庸話音未落,便看到了仍在慢條斯理的定妝的蘇小白,劉庸說不得他,這蘇小白是名角,四旦“三小一花”之首,這戲院子就靠著他頂著,他心氣高,若是受了氣,寧死也是要甩手不幹的。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怎麼才定完妝啊,六子,快給小白把胭脂拿來,小白,這陸少帥可是大人物,跟以前那些個爺可不一樣,咱可不能耽擱了人家。”劉庸打開胭脂盒,親自給蘇小白塗,從眼窩到鼻梁,動作有些魯莽,蘇小白徑自闔了眼,未勾勒大紅油菜的嘴唇慘白的,他輕吐了一口氣,嗬的劉庸手上癢癢的,手一抖,胭脂險些就塗差了,蘇小白倒是咯咯的笑起來,“您說的這些我都懂,金主自然是要供著的。”雖然是唱武旦的,畢竟是旦角,他的嗓音輕盈而柔和,眼眸一抬,眼波流轉之間便是真女子也要遜色幾分。
劉庸忙活著打理其他的事情去,六子便接了他的活兒,給小白畫餘下的妝容。六子是劉庸的養子,才十幾歲的年紀,瘦高瘦高的,寡言少語,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劉庸在戲園子做事。蘇小白甚是喜歡這孩子,走場的時候總要叫著他,幾年下來,這六子成了蘇小白的小跟班,小白不叫著他他也自然的跟著,偶爾劉庸打趣道,這六子是他給小白養的兒子了。
“六子啊。”蘇小白長籲了一口氣“下雨了。”六子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關著的窗戶,嘈雜的後台聽不見雨聲,六子收回目光,專心於蘇小白的妝容,小白卻是一直望著窗戶,像是要洞穿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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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裏的人穿著筆挺的灰色軍裝,及膝的長馬靴黑的發亮,襯著鍍金的袖口,坐姿嚴格正式,背挺的筆直。麵容上卻是極為放鬆的,慵懶的目光徘徊在街上打著油紙傘的行人的身上,他麵若敷粉,令左耳延伸至領子裏的一條疤痕顯得極為嚇人,像是一條千足蟲爬在了臉麵上,對此他身邊的女人卻是習以為常的樣子,她歡喜的拉扯著他整潔的衣服“仲卿你看那家酥點,回去我們一定要買一些。”
“雲生,你安生一點。”陸賜並不惱怒,還勾起了嘴角,他對賈雲生這個未婚妻寵溺的很,這讓錦陽城的女子都傷透了心。陸賜是何許人,這個問題可能隻有鄉間的老叟小兒回答不上來。陸賜,字仲卿,是盤踞一方的陸楚雄陸大帥的獨子,四公子之一,生的俊俏,才華橫溢。二十歲便已上戰場,鎮壓多場起義,臉上的疤就是這樣留下的,他很少說話,因為少年時候的一場大火熏壞了他的嗓子,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暗啞粗糙,叫人聽了一陣陣難受。
賈雲生本名賈鳳蝶,出身於商賈世家,偏偏喜歡聽戲唱戲,成天跑戲園子,倒也成了小有名氣小生,兩人定親以來,賈鳳蝶就拉著陸賜四處聽戲,和陸賜聽戲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坐在頭等的位置,連角兒鳳冠上的紅瓔珞都看得清。陸賜也沒什麼怨言,就跟著賈鳳蝶四處跑,倒也樂嗬。
停車後隨從先行下車給撐開了油紙傘,陸賜先下車,下車後劉庸才發覺,陸賜並不高,身形很瘦,並不是想象中的魁梧,如果不是這身軍裝,他根本不會把麵前這個男子和市井傳言聯想到一起。劉庸搓著手上前去“仲帥大駕光臨真的是讓我們戲園子蓬蓽生輝。”
陸賜沉默的點了點頭,這時候一個靈動的身形從車上跳了下來。“劉胖子!”賈鳳蝶歡喜的喚道。
“呦呦雲生,哦不,賈小姐。”劉庸和賈鳳蝶熟識,蘇小白來了之後,鳳蝶還以雲生的名字和他同台過幾次,隻是和陸賜訂婚後不好再拋頭露麵,賈雲生也就這麼下了台子,劉庸給二人讓出路來。
“才這麼些日子沒見,劉胖子你這腰怎麼就直不起來了。”鳳蝶打趣道,劉庸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委實好笑的很。
陸賜不言語,他走在賈鳳蝶的身側,隻聽著她與劉庸相互調侃著。
“仲卿你知道蘇小白麼?”賈鳳蝶忽然轉頭問道,她總是帶著一股子歡喜勁兒,讓人對她厲害不起來,總覺著對她稍稍凶一點,自己心裏也會不舒服。
陸賜沒有回答,他的神色稍定了一下子,轉而又恢複尋常,賈鳳蝶自顧自的說道“你肯定認識他,他是那麼有名的角兒呢。”
一行人坐定後,戲園子就安靜了下來,燈光也暗了,眾人屏息之時,樂聲嘈嘈切切地響起來,幾個油頭粉麵的小人物出來做了個鋪場。蘇小白站在簾子後麵,沉重的花冠和花甲壓著他,他喉頭一動,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從簾子縫隙中他能看見為首的陸賜和賈鳳蝶,郎才女貌,一對璧人,隻是那樣隨意的並肩坐著,也叫人生生的羨慕的心疼。
該是蘇小白出場的時候了,小鼓打了一輪,簾子一掀,珠翠映花盔,銅絲扣絨球,紅瓔珞纏繞著胸口牡丹,細嫩的指尖掐雉尾,冷眸橫瞪,便是千種風情,百煉鋼成繞指柔都不抵,翻手覆手間剛柔並濟隻道男兒做了女兒身,別是一番滋味。一首揮鞭,一手拿槍。耍花槍時背後四麵花旗搖曳生風,饒是真女子,倒沒有了這股子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