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白顏隻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而丞相大人也聽得很清楚。”對麵的男子確實一派從容,比她這個見慣了大場麵的丞相還要鎮定多了。
“本相要聽你再說一遍!”白顏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咬牙切齒地道。
“好吧,瑞王殿下想謀反,不知道丞相站在哪邊?”夜無殤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
白顏死死地盯著他不放。
這個男人是女皇的貼身侍衛,又是暗衛統領,從女皇還是太女的時候開始,就一直都是她的心腹,絕不是任何人可以收買或是策反的,何況,他手裏確實拿著禦賜金牌,如朕親臨!
那麼……是真的?
白顏很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幾個皇女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女皇和瑞王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登基後也是很親密的,連紅臉都沒有過。與慎王他們不同,白顏總以為,瑞王會成為女皇的左膀右臂,一代賢王的。
可是,如今居然有人告訴她,瑞王要謀反,而且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於是說,自己的眼睛是瞎的麼,還是皇家的子女,演戲的本領已經刻進了骨子裏去,假得成了真?
至於夜無殤問她站在哪一邊……白顏隻能苦笑了。
為了愛子錦書的婚事,她已經和瑞王很不愉快,就差沒最後撕破了臉皮了,而親家武汾又是肯定站在大義名分的那一邊的。
不過,現在想來,當初女皇突然說起要做媒,促成了武白兩家的親事,莫非……是知道錦書喜歡瑞王,所以不希望瑞王借得她的勢力?
白顏承認,她隻有錦書一個兒子,若是和瑞王結了親,恐怕……她自己都不能保證,當瑞王真的起了這種心思的時候,她會站在哪一邊。
“丞相大人莫不是在想公子?”夜無殤忽然道。
“夜侍衛誤會了。”白顏一怔,還是趕緊搖頭了,誠懇地道,“雖然錦書也曾經少年糊塗過,但現在他過得很好,華兒也十分寵愛他,本相很感激陛下的指婚。”
“那就好。”夜無殤靜靜地道,“來這裏之前,我先去過將軍府,也見到了武小姐和公子。”
白顏歎氣,不用問也知道,武汾那個老古董,絕對會站在女皇這邊的,所以,說到底,她有選擇的餘地嗎?
何況,於私就不說了,於公,她也覺得現在的女皇陛下很不錯,雖然有時候任性了點——比如這次一聲不吭就跑去微服出巡,但換一個女皇,也未必就比她更好,何必引起朝政大亂呢。
當然……白顏心裏更清楚,無論是哪一方麵,沐千雨確實比不上沐千雪。
“夜侍衛……不,陛下希望本相做什麼?”白顏收斂了繁雜的思緒,正色道。
“陛下希望丞相大人……什麼都不要做。”夜無殤道。
“什麼都不做?”白顏一臉的疑惑。
若是京城有變,又是謀逆大事,她這個丞相怎麼可能在一邊看熱鬧?再說,女皇若是希望她什麼都不做,那就不要告訴她這件事就好了,何必讓夜無殤特地來一趟,還是半夜三更把她從被窩裏挖出來密談呢?
“是的。”夜無殤點點頭,唇邊也微微勾勒起一絲笑意,“不止是希望丞相什麼都不做,也希望別人也不要做什麼。陛下回來的時候,想看見京城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改變。”
白顏不傻,不然也不可能穩坐相位這麼多年,夜無殤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她怎麼可能還不明白。
女皇是要她壓製京城的各方勢力不得異動啊。不過……
“瑞王的事,陛下打算如何解決?”白顏又問道。
“這件事,鳳後和淩將軍自有計議。”夜無殤道,“陛下心懷天下,沒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內鬥上。”
“本相明白。”白顏點點頭,又讚歎道,“鳳後不愧是出身將門,軍神淩紅茹的後人,果然不凡。”
夜無殤聞言,不禁抽了抽嘴角,真想說你誤會了……
不過,再想想,也不能說是誤會吧。
淩藍也是淩紅茹的後人,現在……暫代鳳後之位呢。
“呯呯呯!”就在這時,房門被人粗魯地拍響了。
“什麼人?大膽!”白顏一聲怒斥。
大半夜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丞相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來人大喊道。
“什麼事?”白顏愣了一下,一轉頭,卻駭然發現原本站在對麵的夜無殤不見了,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不愧是暗衛首領啊。
披了件外衣去開門,門外的相府總管一臉焦急地隻轉圈,看到她,趕緊道:“丞相大人,慎王殿下被人打傷了,現在太醫院的人都已經在王府上了!”
“什麼?”白顏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堂堂京城,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打傷親王?
“誰做的?人抓到了沒有?”白顏怒道。
“這個……”報信的總管又變得麵有難色起來。
“吞吞吐吐做什麼?說!”白顏喝道。
“這個……傷人的好像是……瑞王殿下。”總管道。
“哈?”白顏一陣暈眩。
今晚的打擊實在是太多了,好一會兒,她才算是讓自己平靜下來,定定神,又道:“什麼叫‘好像是’?倒底是不是瑞王殿下!”
“當時人太多了,雖然有不少人都看見了瑞王殿下,可……”總管苦著臉,也無可奈何。
“人太多?”白顏疑惑道,“究竟是什麼地方?”
“萬秀樓……”總管動了動嘴唇,好不容易才吐出的三個字。
白顏眼前一黑,幾欲暈倒。
兩位親王在青樓爭風吃醋以至於大打出手?怪不得沒人敢說得那麼確定呢。慎王流連煙花之地並不出奇,可一向風評頗佳的瑞王怎麼也會牽扯進去的?
說起來,這兩天出了這麼大的事,連鳳後遇刺,瑞王也隻是遣人送了東西,自己連麵都沒露一個!
“丞相大人,慎王府的人要嚴懲凶手,但瑞王殿下不知所蹤,而且慎王府口口聲聲要京兆尹懲辦凶手,卻不提瑞王的名字,這……”總管繼續道。
“京兆尹石大人怎麼說?”白顏揉著額頭道。
“說是……請丞相做主。”總管小心翼翼地道。
“混賬!”白顏忍不住一句痛罵。
好一會兒,他才歎了口氣,揮揮手道:“閉門謝客,不管是誰來,就說本相病了!”
“啊?”總管頓時張大了嘴巴。
“還不去?”白顏瞪了她一眼。
“是。”總管嚇了一跳,趕緊答應了一聲,匆匆往前麵跑去。
“……”白顏想了想,關了房門,轉身在空蕩蕩的屋裏掃視了一圈,遲疑道,“夜侍衛?”
“丞相大人。”夜無殤從內室的布幔之後轉出來。
“本相明天病了,朝廷上的事怕是使不上力,還請陛下多多擔待。”白顏一本正經地道。
“那就請丞相大人好好養病,陛下需要的丞相的地方還很多。”夜無殤淡淡地一笑,行了一禮。
“不敢。”白顏一側身,隻受了半禮。
雖然這個男子隻是個侍衛,但卻是女皇的心腹,決不能以普通侍衛來看待。而且……雖然是男子,卻比世上的女子更多幾分凝練的氣勢,讓人心折。
夜無殤輕輕點了點頭,一閃身,已和來時一樣地離去,隻有窗戶一開一合之間,留下一陣清風。
白顏歎氣,脫了衣服上床之前幹脆地將窗子全打開了。
太醫院不好糊弄,親王百官更加不好糊弄,既然女皇讓她隱於幕後,那就……真的病幾天算了,也正好省去了許多的麻煩!
另一邊,夜無殤出了丞相府,就看見對麵的屋簷下,熟悉的身影對他舉杯示意。
左右看看無人注意,他腳尖一點,竄入了酒樓之內。
都這個時間點了,又是大冬天的,樓內並沒有別的客人,隻是一盞昏黃的燈光下,一壺藥茶,嫋嫋的白煙繚繞,如夢似幻。
“怎麼,老板還沒打烊嗎?”夜無殤好奇道。
“這是富貴堡的產業。”冷青竹淡笑道。
夜無殤一愣,也不禁莞爾。
就算棄武從商,可富貴堡怎麼說也算是一個江湖門派的,麵對冷青竹,行個方便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就是留個門罷了。
“解決了?”冷青竹道。
“嗯,如陛下所料。”夜無殤點點頭,正色道,“若是京城有變,有那一文一武兩位在,想必小魚小蝦翻不起風浪來。”
“既然白丞相裝聾作啞,我們也該做下一步了。”冷青竹道。
“你想怎麼辦?”夜無殤好奇道,“就算今晚讓暗衛冒充沐千雨和慎王大打出手,可也不能說沐千雨畏罪潛逃啊。”
“放心吧,慎王最多在京兆尹那裏發發脾氣,她知道陛下一向寵愛瑞王,不敢直接發作的,何況,在青樓裏為個花魁吃醋打架,也不是說得出口的理由,會把自己也一同陷下去的。”冷青竹道。
“你算準了這件事最後會不了了之?”夜無殤皺眉。
“算不得不了了之吧。”冷青竹倒了一杯滾燙的藥茶給他,又道,“瑞王在百姓和官員心裏印象極好,想要對付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是說,這樣一件一件,用小事慢慢敗壞她的形象?”夜無殤道。
“至少,當有人指證瑞王謀反的時候,我希望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不會是……這不可能。”冷青竹低頭看著手裏捧著的茶杯,平靜地道。
“不知道陛下現在怎麼樣了。”夜無殤沉默了一下,忽然道。
“算算日子,應該已經到碧月城了。”冷青竹答道。
“你……擔心嗎?”夜無殤遲疑了一下才道。
“比起擔心,不如趕緊做好應做之事,或許……還來得及。”冷青竹道。
來得及?來得及什麼?夜無殤有點不解,但也沒有細想下去。
遠處傳來清脆的梆子響。
“三更半了。”夜無殤道,“皇貴君還不回宮嗎?”
“宮中又沒有女皇和鳳後管著。”冷青竹對著他眨眨眼睛,一臉的狡黠。
夜無殤一愣,也沒想到這麼穩重的冷青竹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先回去吧。”冷青竹笑了笑,又道,“我約了些人今晚四更,在這裏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