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
酒肆裏忽然喧鬧起來,原來是那個說書人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停下來,像是陷入了一陣怔忪之中,不再說下去。這些說書人總是這麼討厭,每每說到結局都要停一停,吊起別人的胃口。
角落裏邊的青衫男子微微抬眼,望向說書人,似乎也在等著故事的結局。
“後來啊……雖是有些困難,但冥君何歡卻真的替素衣尋了個好去處,將她送入了輪回,那一家雖不算大富大貴,卻能保她一生平安喜樂,澄澈無憂。”說著,說書人微頓,感慨似的,“那個女子,她就應該生於那樣的人家,被小心的嗬護著,直至老去,死去。”
隨後重歎一聲,說書人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走神,忙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了自己的尷尬。
“再說那風華仙君,雖然冥界想幫他,但風華畢竟是天界中人,無論他怎樣試著自己的方法都是無力,隻是也不忍看他衣衫襤褸,於是便用術法為他幻了一身幹淨的青衫長袍。那身衣服很奇怪,怎麼也染不到汙穢,冥界雖是無奈惋惜,卻也是玩笑著對他說,即便不能救回他,至少讓他幹淨體麵的死去。而自那之後,風華的神智便日益模糊,到了最後,甚至連自己是誰也不再記得……”
說書人正說著,底下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忽然開口,似乎有些不解,“既然那麼難受,那個風華仙君又幹嘛要這樣啊?”
說書人在看到那丫頭的時候明顯一愣,似是驚訝,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反應。
他望著那丫頭,眸色漸暖,笑意輕柔,“或許對於他而言,一生已經太長太長了,尤其是心底掛著一個人卻獨自一人遊走,看到的什麼美景都像是黑白的……況且,總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不是身臨其境當然不能理解他的所為,但若真換了你,說不定你也會這麼做。”
說罷,他忽然一歎,餘光掃向角落處的青衫男子,“不過,他雖是不再記得,但如今……他也該很是欣慰吧。”
欣慰,因為他在死亡之前,見到了她。
在這酒肆裏,他們一起聽完了屬於他們曾經的故事。
隻是,一人已顯蒼老之態,而一人卻還沒有長大。
直到這一刻,清映才終於明白,什麼是天意無常,什麼是造化弄人。
當清映看著那角落裏的青衫男子緩步走出酒肆的時候,隻輕輕的勾唇淺笑。
這個故事是他答應要說給一個人聽的,而今後,或許他是不用再來了。
外邊的陽光很好,當青衫男子走出來抬頭看天的時候,都不免被它晃了眼……
虧他還對那個故事那般好奇,也不過如此,一個個連環的犧牲,聽起來很偉大,細細念及卻是可笑。而且,什麼神仙凡魔,什麼天界人界,什麼鸞鳥妖蛟,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東西?
說給一個人的故事?
如今想來,也隻是那個說書人打出的吸引人的幌子吧!
青衫男子走著,腳步微微不穩。
其實他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個故事,隻是潛意識的排斥。就像,你若知道有一樣東西會讓你變得很痛,那麼你也會不自覺排斥它。
“啊——!”
隨著那不大的叫聲,男子隻覺得似乎絆倒了什麼,腳下一個踉蹌,險險才站穩。
低頭,隻看到一串被踩碎的糖葫蘆,而他的鞋子上還沾了破碎發亮的糖片。回眸,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約莫八九歲的模樣,看她的打扮,應該不普通人家。
望著眼前男子,小姑娘顯得有些怯生生的,“對,對不起,我也不想弄掉我的糖葫蘆……”
男子一愣,隨後意識到她似乎是為差點兒絆倒自己的事情在道歉。
於是清淺一笑,他說,“沒關係,總歸也沒摔著,還是站穩了。”
他的模樣滄桑,發絲汙結,一雙眼睛卻亮得懾人,像是盛了漫天繁星,很是好看。
小姑娘看著他,忽然便笑了,她想,或許剛才那個故事裏,風華仙君便是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吧?真好,就像暗夜閃爍的星河。
她甜甜的笑,“我叫蘇依,叔叔,你的眼睛很好看~!”
是嗎?
他笑笑,不置可否。
長街之上,陽光靜靜的灑下來,溫暖而透明。
數千年的愛恨遺憾,或許真的隻是一場大夢,而在這漫長的時光裏,唯有此刻是真實的。
這一切,如一場巨大的輪回,光影飛馳,幸福和悲傷都慢慢消逝。
隻是,便是結局蒼涼,但這個故事裏,沒有人後悔。
所有的故事都會有結局,而那結局,便是終點吧。
隻是,卻獨獨除了感情……
結局已定,但他們的愛,永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