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眾人聚在蘅蕪院說笑,因有臘梅綻放,冬雪相映猶為美豔,顫巍巍地立在瓶裏凝芳吐豔的,眾人愛之不盡,賞玩既罷,意猶未盡,探春便笑道,“我素日常以話本小說中眾姐妹平日詩詞往還為羨,可恨家中隻有二姐姐和寶玉,人數不足,就是湊成詩社也是無趣,且喜寶姐姐林妹妹相繼來到,正要開口就被別事岔去,今日豈不是天賜良機?我們就作興起來罷!”眾人都道要得,便各自笑謂詩社既成,這兄妹之稱十分庸俗,都取起別號來。
黛玉先笑為寶玉取一個富貴閑人,眾人都發一大笑,寶玉極力陳說,方給自己改了個怡紅公子,並為報複,為黛玉取了個瀟湘妃子,眾人意會,紛紛叫好,寶玉便微笑不語。黛玉見他如此,以為此人和自己這一世應當隻有兄妹之情,心中百般滋味,也隻得微笑默認。探春自號蕉下客,惜春此時年齡已大,正為難處,寶釵隨口道,“二姐姐和四丫頭素不善音律之事,一個叫菱洲,一個叫藕榭不就完了。”正中二人下懷,當下點頭應下。
湘雲此來並非長住,大約過一月仍要還家,探春邀她歇在一處,此時正不知以何為名,黛玉便笑問小時候可住過什麼亭台樓閣,湘雲嘟唇笑道,“隻是住過一個枕霞閣,偏這次搬家,料來回去也住不了了。”
黛玉便笑道,“那麼枕霞舊友便是了。”湘雲笑著稱好。
此時隻有寶釵一人無號,黛玉因相處中覺得寶釵這人較為著重自保,心下便不如之前親近,分明知道也並不說,隻是看著寶釵笑。寶玉卻不管那麼多,搶先道,“寶姐姐住的是蘅蕪院,便叫蘅蕪君如何?”
一行這許多姐妹,你一言我一語都定了,唯獨剩下寶釵無人願去,她心中如何不惱,勉強一笑應了,眾人又以梅為題各自賦詩。黛玉在蘇州時和石明珠等人便常以詩歌唱和,倒應付得不差,不多時紫鵑送了一領鬥篷過來,眾人才知道外頭下雪了,又都開窗賞玩雪色,各屋裏分送了衣物,黛玉笑道,“你們開窗我不管,我要先穿起鬥篷來了。”寶釵忙親自取了一個小襖給她披上,黛玉便披了斜倚在板壁上,一邊看雪,一邊拿鳳仙花染指甲玩。湘雲是個心直口快的,見黛玉受之不疑,心裏覺得她有些傲慢,便把寶釵叫過去一同看雪。黛玉也不理會,和晴雯笑說些閑話。
這邊寶釵丫頭鶯兒走來笑道,“林姑娘,這帕子繡的真好,是你親手繡的?”黛玉微笑道,“是呀,一年也就繡了這一條,我懶得很。”鶯兒要過來看了,指著裏頭的水仙花說好,黛玉實在女紅不是強項,雖然素來不喜鶯兒庸俗,但也不由得笑著和她說些針法上的事,見鶯兒手裏打著絡子,笑道,“手裏怎麼都不得閑,可有你們姑娘繡的帕子,給我瞧瞧。”
鶯兒果然也取了一方羅帕,隻見天藍輕羅上用亂針繡了幾朵白雲,手法飄逸自如,隻是不如賈敏紅蓮繡工,除此外在自己生平見的繡工中難逢敵手,心下十分服氣,笑道,“怪道寶姐姐自己身上衣服針法都那麼好,原來自己功夫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寶玉便棄了雪過來同看,鶯兒喜孜孜道,“姑娘可不穿別人做的衣裳,都是自己裁的才舒服。”
寶玉和黛玉對視一眼,都不接這個話茬,寶玉便問黛玉燕窩可吃完了,黛玉隻道不愛吃那勞什子,湘雲見了,越發料定黛玉自恃身份,素來孤高,到底有些年幼,直言道,“林姐姐,我看你今日怎麼懶懶的不理人,難道是病了?”